第十四章 滿腔心事無處說(1 / 2)

不能說?這個回答如此熟悉,讓她凝白如玉的麵龐浮上了一層淡淡的怒意。

她無數次問:十八年前的江湖,到底什麼才是真相?

他撚須搖頭,神色泰然,給了她同樣的三個字:不能說。

她無法在謊言中暫求心安,亦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隻能夜夜輾轉反側,或被自己臆想中的噩夢驚醒,看東方微白,內心一片混沌。

然而卻奈何不了他,正如他所說:十八載傳道授業,如師如父。她隻能將惱恨埋在心裏,拒絕給他一個真正的稱呼。

如今,這個少年的回答竟和他如出一轍。她眸光閃動,冷笑一聲:“罷了,我居然在奢望你的信任,真是自不量力。”指尖再度攀上白玉酒壺,卻不料半空被一隻手按下,仰頭,他目光清朗:“你別喝了,我沒有不相信你,真的,我發過誓,不能在任何時候對任何人說起,我不能違背誓言!”

“是麼?”她的唇角揚起一抹嘲諷,“任何人也不能說?甚至包括你的父母?也包括你的親人?”

張知秋的神情在瞬間黯淡了下去,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我沒有父母……也沒有其他親人……”

有一絲微微的驚訝滑過她的臉,隻是瞬間,又被難以覺察的笑容所取代,她淡淡道:“原來你我一樣。”

一樣?張知秋一怔,回過頭來:“你是說,你也從來沒有見過父母麼……”

她的臉上綻開著淺淺笑容,隻停在頰邊,卻並未滲入眼底:“所以我們的路,注定會比其他人走得更加孤獨。”

這句話直說入了張知秋的心坎,回首過去近十六年,他一直就是這樣孤獨走過,沒有知音,沒有朋伴,也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懷抱。

相同的處境讓之前一直橫梗在兩人中間的尷尬,此時無聲地化了開來。張知秋也不那麼拘束了,向著蝶衣問道:“姐姐,我剛聽其他人說,似乎你也會武功的?你這麼好看,又會武功,為什麼……為什麼……”他兩說兩遍為什麼,說不出後麵半截話來。

她並不回答,而是笑問:“你剛才叫我什麼?”

張知秋搔了搔頭:“叫……叫……姐姐……”

“還是叫我蝶衣吧。這聲姐姐,聽起來似乎有些別扭。”她收了笑,眼波如水蕩漾,“剛才外麵,你死活不肯說名姓,此時可以講了麼?”

“呃……蝶……蝶衣……我叫張知秋。”艱難地說出這個名字,他覺得這樣叫才是別扭,卻又不忍心拂了她的意思。

“張知秋?”她若有所思,從懷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這個你拿著。”張知秋定睛一看,見是個巴掌大小的青花瓷匣,掀開匣蓋,裏麵是一包粉末和一個小瓶。

“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隨便打開,這東西可以救人,也可以送命。”

張知秋吃了一嚇,趕緊關上匣蓋,再不敢碰,眼神裏有些畏懼。

蝶衣繼續道:“難得你我們有緣,更難得我們有相似的遭遇。這九毒漿和七絕散就算我送你的禮物,也許在緊要關頭能保你性命,我把用法告知於你,千萬要記牢,絕不能混淆。”她將兩件物品的用法詳細說了一遍,卻見張知秋神色恍然,不禁輕問,“怎麼了?你記住了嗎?”

“都記住了……可是……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送給你……”張知秋有些窘迫。

“剛才在你提及身世的時候已經給過,那便是你的信任。是嗎?知秋?”她吐氣如蘭,張知秋隻覺得自己的名字被她這樣半含在唇齒之間,竟似要化了一般,剛才放下去的一顆心此時又懸在了嗓子眼,突突跳個不停。

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來:“我該走了!”不等蝶衣回答,他已匆匆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首道,“謝謝你的禮物,還有……還有……”鼓足勇氣,終於說出埋在心底的關懷:“在這種地方,你要多加照顧自己,處處小心!”

他仿佛完成了一件重大使命,如釋重負地轉身而去。看著少年的背影消失在視野範圍,蝶衣臉上的淺笑漸漸隱去,重又回複冰冷表情。偏廳屏風後,走出盲眼老者:“何苦?愚人還是愚己?”

她冷哼一聲:“如果區區兩件毒物,淺淺數句語言,就能換來他的信任,這筆交易實在很值。”

壺中殘酒晃蕩,她仰頭,一飲而盡。

……

此刻已過子時,許多人家已經入睡,街上鮮少有行人。隻有揚州城外不遠處的飛花穀,仍是燈火通明。

一個弟子從穀外回來,守在穀口的方瓊急急上前問道:“找到了麼?”得到搖頭的答案,方瓊滿臉失望。旁邊的弟子郭妤婕忍不住道:“莫非張知秋嫌飛花穀拘束,竟自跑了?”

“不可能!”方瓊斷然否決,“他不是那樣的人,下午出穀時,大家還約好在城門聚首,一同回來,他滿口答應,並沒有任何異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