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地亮了,早起的鳥兒輕輕地叫著,沿著天邊那一絲陽光和夜的交界放過,帶走了所有的黑暗。
昨夜裏的那場細雨,已經不知不覺的消歇。
沐言抱著琴在房內已經整整坐了一夜,木桌前的燭光依舊搖曳著,一明又一暗,燃燒著它那僅剩的生命。
燃燃燭光,在第一縷陽光透進紗窗前,終是燃盡了它的所有。
沐言輕輕地站了起來,懷中的琴依舊不曾放手。一夜的無眠,瘦尖的臉頰泛著蒼白,略帶疲憊,黑漆的雙眸中浮著點點血絲,眨了眨眼皮,稍感沉重。
微微側身,靜靜地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
芊芊玉手,緩緩抬起,素白的十指,輕輕觸碰著房門。
她知道,推開了這扇門,也就推開了另一個明天,一個誰也不知道的明天。
稍稍用力,房門即被慢慢推開,清新的空氣,夾帶著雨後的梅花香迎麵撲來,散發著絲絲誘人的香甜。
今日的自己,將要告別昨日的幸福美好,就如眼前的梅樹,曲折的枝條上,隻剩剛剛悄悄冒出來的嫩綠的新葉。
一夜的細雨,竟打落了昨日僅開的幾朵梅花。
原來,深秋的梅花,也如曇花一般,驚豔綻放後,它的美麗容顏隻來得及留在人們的心中,誰也抓不住,濕潤的土地上,已經找不到一絲梅花曾開過的痕跡,除了那若有若無的花香。
沐翌在沐言的房門邊上,也站了一整夜,看著房裏的人影在燭光下搖曳了一整夜。
那個自己擁在懷裏嗬護了十四年的妹妹,竟如此狠心,自己苦等了她一整夜,她卻不願來與自己話別。
沐言踏出房門,微微轉頭,就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沐翌,依舊是那身淺綠色的衣服,全身上下此時微微濕透,手中緊緊抓著一個香囊,發絲稍有淩亂,濃黑的眉下,有著一雙讓沐言不願直視的眼睛,那裏麵,有太多的話語。
鼓起勇氣,沐言認真地看著他,細細記下他棱角開始分明的五官,淡緋色的唇畔,高挺的鼻子,憂傷的眼睛,濃黑的眉,飽滿的額頭… …
提起步子,走向那個自己已經霸占了足足十四年的懷抱。
單薄的雙肩,卻能給自己最大的溫暖,熟悉的青草香,依舊能安撫自己那顆不安的心。
沐言緊緊地抱著沐翌,沐翌卻愣住了,一動不動。
她隻知道這是自己第一次主動抱他,卻不知,這也是自己最後一次擁抱著那個很愛很愛自己的二哥,最後一次感授到那顆為自己“砰砰”跳動的心。
“二哥,言言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 …”
拿著沐翌送的香囊,沐言抱著琴,在母親的墓碑前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頭也不回地上了去都城的馬車。
兩輛馬車緩緩地起步了,兩千士兵護送著,太監坐在前麵的一輛馬車,沐言則坐在後麵的一輛。
馬車裏,沐言捏著手中的香囊,做工精細,布料上等,還沒有打開,就能聞到陣陣濃鬱的花香。
原來,昨日的梅花並沒有全部被雨水帶走,二哥為自己抓住了那一現而過的曇花… …
沐言旁邊,坐著一個纖細的小婢女,安靜地坐在一旁,靜得似乎會讓人忘記了她的存在。
婢女洛夕,年紀與沐言相近,樣貌清秀帶點可愛,像個小家碧玉,但步伐輕盈,顯然是個有武功的姑娘。
沐言並沒有讓趙青涵跟隨自己,她雖武功高強,很適合保護自己。
但,沐言明白,她的心並不在自己這裏,雖對自己也是疼愛有加,盡心盡力教導武功,可那也隻是愛屋及烏的疼愛,她看著爹爹時,眼睛裏有太多的眷戀,顯然,她當初的留下已經不是純粹的為了報恩。
爹爹已經孤獨了十四年,一直對早逝的娘親戀戀不忘,但,深愛一個已逝的人,並不代表要過著孤單的生活,爹爹也該有個人陪伴了。
於是,沐言拒絕了趙青涵的伴隨,沐靖隻好另安排了一個丫頭給沐言做貼身侍女,畢竟日後到了都城,她身邊的都是陌生人,沒有一個值得信任的,哪怕還有最親的娘家人,他們將會如何待沐言,誰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