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朝貢和親(1 / 2)

景掣國桀帝二十六年,暮春之初。晴。

景掣國都城皇都,皇宮“景宮”素來緊閉的內城宮門,忽然打開。

阿魯,漠北蒼鷹族共主烏達汗的左丞相,帶著兩千餘名使臣,從宮門魚貫而入。

他們騎著兩千匹良馬,牽著近百隻駱駝,駝峰間載滿皮張,玉石,鱒魚,一應幾十種漠北特產,浩浩蕩蕩,聲勢空前。

然而,阿魯的心情卻不怎麼樣。

宮門上暗紅色的朱漆,肅穆恢弘,卻讓他的心裏格外壓抑;宮門兩側的九九八十一顆金釘閃閃發光,比草原上的陽光還刺眼,晃得他的眼睛格外疼。

算起來,自蒼鷹王朝的君主敗北,離開這座宮殿,已經有一百多年了。

進了內城宮門,“景宣殿”的燙金匾額便進入眼簾。

阿魯的眼睛一陣刺痛,似乎那燙金匾額應該寫著“蒼鷹一統”才對。

阿魯率領使臣們在殿前等候,無聊至極,於是獨自數著殿前的漢白玉石階。

果然是九十九層,正如蒼鷹王朝的皇族後代所說的那樣。

“宣——漠北烏達汗使臣阿魯覲見!”

別扭的細嗓音,拖遝的語調,張揚的音調,響徹雲霄。

阿魯極其厭惡這個聲音。

他踏上白玉石階,推開殿門,一股肅穆之氣立刻迎麵而來。

殿堂正中的十二根紅漆立柱,直通金光閃耀的金鑾寶座,如同宮門的金釘一樣刺眼。

立柱旁邊,暗紅色的朝服密密麻麻,似雪原般望不到盡頭,讓他壓抑得喘不過氣。

朝堂上近百個官員都齊刷刷地看向他,繼而低下頭去,神色各異,氣氛沉悶。

他知道,他的這身胡服騎射,在他們看來,也同樣壓抑。

阿魯遠遠地看著金鑾寶座上的那個男子。他就是景掣國的皇帝,景桀。

他真絲金色龍袍在身,兩隻手霸氣地撫在龍椅兩側的雕龍靠之上,帝王之氣外露。

他算起來,已近知命之年,鬢生華發,眼角已經起皺,但眉如飛劍,目光似毒鏢,那種好似能夠刺穿人心的犀利與洞徹,比起二十歲的小夥子,要可怕得多。

阿魯不禁打了個寒顫。

“烏達汗使臣,向吾皇行跪拜之禮!”

那個細聲細氣的聲音,繼續操控著朝拜儀式的進行。

阿魯皺了皺眉,右手搭在左肩上,躬身半跪,行了個蒼鷹族之禮,繼而謝道:“烏達汗使臣阿魯,拜見景掣國皇帝。祝景掣國皇帝萬壽無疆!”

“豈有此理!見了吾皇,為何不跪!”那個細聲細氣的聲音,再度張揚地響了起來。

阿魯不語,依舊不跪。

朝堂上一陣嘩然,竊竊私語不絕。

自景掣國建國至今,還曾未有任何一個朝貢的藩國,敢不向皇上行跪拜之禮!

“蠻夷暴民!看我不教訓你!”

景掣國有些憤怒的武將,已經躍躍欲試地想向阿魯動手。

“誰敢動!”

阿魯率領的使臣早已赤膊上前攔住。

一時間,朝堂之上,氣氛緊張,拔劍弩張。既定的朝貢儀式也無法再繼續下去。

“罷了罷了。”景桀麵揮揮手,清清嗓子,不得不開口道。

阿魯拱拱手,向景桀表示謝意。

“烏達汗近來可好?”景桀溫和地問道。

“承蒙掛念,草原一切安好。”阿魯答得不卑不亢。

“這回來了,可多住些日子?”景桀的語氣溫和,聲音威而不怒。

“草原正是放養荒季,沒什麼可忙的,若景掣國不嫌棄,阿魯願多住些時日。”

此刻,景桀心裏真的憤怒了。不跪他也就算了。自阿魯進來到現在,三句話裏,竟然連一個向他稱臣的詞語也不願意用!既然想與景掣國進行朝貢貿易,這樣一點點讓步都不願意麼?我給予你如此的恩惠,你卻絲毫不想讓步,豈有此理!

景桀心中煩惱。漠北,果然是個讓人頭疼的地方。

“烏達汗此番帶來這麼豐厚的貢品,我朝自當加倍給賜。烏達汗有什麼想要的麼?”景桀的語氣已經不似此前溫和,冰冰冷冷的。

阿魯忽然沉默了。他將要說的這件事情,關係甚重,他決定暫時讓步一回。

“皇上,烏達可汗此番派阿魯誠心誠意前來,萬萬不敢奢求皇上的任何賞賜了”,阿魯頓了頓,最終沉聲說道,“因為烏達可汗此番向皇上求的,比上萬匹的絲綢,比上千顆的明珠,還要珍貴百倍。”

景桀心中一緊,麵上卻依然平靜,依舊溫和地說:“阿魯使臣但說無妨。”

阿魯鼓起勇氣,一字一頓地說道:“烏達可汗想求皇上的掌上明珠,簡公主。”

“不行!”

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已經響徹殿堂。

阿魯裝作沒有聽見,餘光卻掃射著聲音發出的地方。

隻見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眸子漆黑如暮,鼻梁直挺似玉石刀削,連那兩片精雕細琢的薄唇也像雕塑一樣動也不動,青絲一絲不苟地束在官帽裏。那份古板,不僅與他的俊秀外表極不相稱,也與他的年齡極不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