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晨繼續跟領導告半日病假。
這天一直陰沉,空氣悶熱,氣壓極低,似有重物積壓胸口遲遲散不開,令人窒息。陰霾籠罩整個山城,愈來愈濃。
下午去單位上班,在茶水間衝咖啡的時候遇到李書明,他在那裏垂著頭認真的泡一杯綠茶,整個姿勢非常放鬆,我先看到他的,禮貌的問李總好,原以為他就點點下巴微笑一下作數,沒想到他竟煞有介事的同我說,“小趙,好。”
從來不知道同男性領導有什麼話題,哪怕是寒暄之詞,我也想不出來,速速轉身出去,走到茶水間門口聽到他在問,“病了?”
我轉過身去對他感謝的笑笑,點頭。一對長眼睛炯炯有神,我真的好奇為何這個年紀的男人總是精力百倍。
“上午找張處要些資料聽說的,若真的太累,多請一天假休息。”喔!他並非特殊關照女下屬,這分寸拿捏十分得當,叫人舒心。
我點點,向他道謝。
下班的時候烏雲壓頂,同事紛紛撤了,我仍趴在桌上發呆,不如等這場雨過了再走。忽然間電話響,“衾衾,在哪?”父親的聲音,分外焦躁。
“在單位。”
“快,快去龍湖花園。”
“什麼?”我預感大事不妙。
“去勸勸你母親。”父親聲音淒惶。
我心中咯噔一下,約莫猜到八九分,可是他這個肇事者居然不去?
“我在區縣,一時半會趕不回來,龍湖花園九號樓一二一二,”父親懇求我。
確是她的住址,那個地方,我去過一次已經可以背下門牌號碼。我摔了電話,拿了傘心急火燎的出門。外麵已是大雨滂沱,雨水衝刷著街道,視線不足兩米,黑暗的天空中不時出現電閃雷鳴,這注定是一個黑色的日子。
我撐了傘到路邊上攔出租車,根本沒有。站了約莫二十分鍾,渾身濕透,雨太大了,可是心情卻焦急得不得了。忽然間有輛黑色的車子駛過來,我下意識的往後退一退,以免汙水濺髒衣裙,那車子卻緩緩的停下了,車窗搖下一條縫,有人衝我招手,“小趙,上車。”
我來不及看清那人麵容便乖乖鑽到車裏麵去了,車中人正是李書明,這才反應過來,車子不是行裏的嘛。“有要緊事非要這時候走?很難叫上出租的。”他回轉頭來關切的問。
可我幸運的遇到他。傘間仍然滴著水,我看看他,點點頭,十分抱歉的講,“真的不好意思。”
李書明通情達理的笑,“都濕透了。這裏我不熟,你指路,我送你回家。”
父親又來了電話問情況,這形勢已容不下我跟他客氣,“去龍湖花園,實在是麻煩您。”
雨太大,雨刷不停的搖,能見度仍然堪輿。我急匆匆的撥母親的電話,無人接聽,繼續撥。李書明開車不徐不疾,他從後視鏡裏看我焦急的模樣,卻欲言又止。沒過多一陣我們便到了龍湖花園,去地庫泊車的時候,車子在拐彎處來了一個急刹車,隻見一個身著寶藍色及膝絲裙的女人正拿著什麼東西往一輛紅色車子上麵劃,遠處有兩三個人駐足觀看。我忽然想起電視劇裏麵往仇家車上潑油漆的場麵。可是,那背影好生熟悉!
電光火石之間,我什麼都明白了。
“媽媽”!我打開車門,衝下去。
那是一輛暫新的紅色本田雅閣,車上好多深深的劃痕,仿佛在控訴什麼。母親情緒激動,看到我,閃過驚異的神采,緊接著發出大聲的笑,“哈哈,衾衾,來得好。這賤人竟然躲在屋裏不敢開門!”
我上前拉住母親的胳膊,她看著我,眼神渙散,歇斯底裏的叫嚷起來,“曹靈犀,你這個賤婦,偷男人,這下當縮頭烏龜拉!”
我明白了,母親來找曹靈犀算賬,卻吃了閉門羹。我抱住母親,懇求他,“媽媽,別這樣,我們回去吧。”
母親扭動身體,掙脫我,繞到車子另一邊,用力往車身上劃,眾人紛紛圍過來,隔了兩米遠,站出一個圓圈將母親和我圍在中央。他們害怕母親,卻又好奇的觀看這一出鬧劇。
我追過去,隻聽“噔”的一聲,母親手裏的小石頭掉落地上,爾後,掩住臉,萬分沮喪的嗚咽起來。人群裏發出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大聲,有人對著母親指指畫畫,嘖嘖感歎。母親情緒失控,靠在車門邊上痛哭失聲,我不知怎樣安慰她,手足無措的愣在那裏,耳畔嗡嗡作響,有那麼一瞬間,靈魂出竅了一樣。
母親蹲下身,哭聲撕心裂肺。記憶中從未見過母親如此失態、如此傷痛,以至於我也跟著跌進萬丈深淵去了似的。
這個時候是李書明救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