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母親竟親自下廚,還笑盈盈的告訴我,今晚有神秘客人,要我進房好好梳洗一下。我沒揭穿她。
我穿了素白色連衣長裙下來,母親將我從頭至腳打量一番,蹙著眉頭,“這身不好,”說罷,拉起我上樓去,在衣帽間翻出一條粉紅色蕾絲花邊及膝短裙,在我身上比比劃劃,要我換上。
但我並不覺得穿哪件衣服有什麼不同,我就是我,普通的年輕女孩兒趙衾衾,母親站在房中看我換衣裳,喃喃地說,“你從不知道你有多美。”
又沒有男孩子排隊追我,隻不過很簡單的談過戀愛而已,並且,連那個人也沒有要我……如果我是美麗的女孩兒,生活不是這樣。我一邊想著,一邊悶不做聲的依照母親吩咐行事,她今日難得的好心情,我不該掃她興致。走下樓去,突然發覺今日家中煥然一新,茶幾上鋪一塊碎花台布,一隻平日裏空著肚子的水晶花瓶裏插滿幹花,紫灰色窗簾高高束起,夕陽斜斜的照進來,為房間裏的陳設鑲上金邊,仿佛電影布景。李書明是她貴賓,我想著滑稽,兀自訕訕的笑。
李書明來得正是時候,衣著得體,將一張臉襯托出與眾不同的清逸,甚至,有那麼幾分高貴,謙謙君子。他帶來名貴水果和大束鮮花,不是玫瑰,不是百合,不是那種有特殊曖昧含義的花,而是普通的康乃馨。
母親果真將他視為上賓,自餐廳一角的大冰箱裏取出一瓶冰鎮A.O.C波爾多紅酒。
李書明欠欠身子,頎長的手臂伸出去,“阿姨,我來。”
母親笑著往回縮一縮手,一麵說他是客人,一麵往水晶高腳杯裏倒酒,他便乖乖坐回去,看著我笑。母親同他寒暄,問他銀行裏頭的事情、最近的股市走向,李書明一一作答,完全沒有冷場的時刻,江曉蓉女士與李書明先生談得甚為投機。
李書明舉起酒杯敬母親,又示意我們碰杯,我喝了一小口酒,突然覺得胸口憋悶,隻得往洗手間跑。在盥洗間仍然遠遠聽到母親在餐廳裏問,“書明,你是衾衾的領導,日後還請你好好指點她。”
李書明謙虛了一句。
母親又笑道,“你工作幾年了?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成就,將來一定大有作為。”她又在旁敲側擊。
李書明清一清嗓子,笑道,“阿姨,今年是我本命年。”
他亦十分懂得起。
我驚了一下,本命年本命年,明年是我二十四歲本命年,而他同我斷然不會隻是一兩歲之差,那應該是……..真看不出來啊!又聽母親在叨叨,風華正茂。
我收拾好出去。母親別轉臉看我,眼中含笑,顯然,她對這個人十分滿意。
“阿姨很好客,”李書明不失時機的岔開話題,看向我。
“媽媽一向如此。”
他又嘖嘖稱讚,“唔,阿姨手藝真真好,盛過一切大酒店的珍饈美味。”
…….
末了,母親問他何時返京,他說明天,又叫他下次來重慶一定要再來家裏坐。李書明頷首,十分禮貌的向她道謝,“謝謝阿姨的佳肴。”衣服仍然整潔,襯衣領子幹淨的一塵不染,頭發仍然有型。
母親要我送李書明至樓下。我帶他乘電梯到地庫,黑色商務轎車趴在那裏,仍是行裏借他的那一部。我看他取出車鑰匙,按開車鎖,要告別了,我左手緊握著右手,不好意思的對他咧咧嘴角笑,“媽媽有些囉嗦,耽誤您的時間了。”
“不不,她是個十分有趣的長輩。很榮幸受到邀請,品嚐她的好手藝,許多年許多年沒有這種好感覺。”他臉上的笑意蕩漾至眉梢眼角。
講得尤其誠懇,真叫人舒心,但我並不打算全然接受這樣的善意,無論什麼太美了,便不像真的。從前,許南方也是。
他拉開車門踏進去,搖下車窗,“以後,可否叫你衾衾?”
我認真的點頭。可我呢,仍然叫他李總?
車子緩緩發動,他再次探出頭來做出告別的手勢,我探近一點同他擺手告別。
“直呼李書明便好。”
我小小的驚歎,此人不露聲色便已洞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