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懂她在說什麼,明明是個鐲子,她說是道符,還讓我叫她師姐,搞得好像跟我很熟似的,我奶奶死前我就在跟前守著,她也沒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什麼別的啊。
我闡明我的來意:“我聽說你會引鬼魂上身,曾經有個人來找過你,你引了一個女鬼的鬼魂,那個女鬼名叫張芳。”
我說一說,頓一頓,確保她能想起來,看著她何時能想起來,她隻淡淡地哦了一聲,“所以呢?”
“我也想見見張芳。”
“然後呢?”
“當然是問她想幹什麼啊。”
“你說呢?”
“她好像想一命換一命。”
“那就是了,還問什麼,”她說:“所有的怨鬼都在找替死鬼,替死鬼再找替死鬼,一個接一個地找。”
感覺是個好恐怖的循環,“沒有別的辦法嗎?”
“什麼辦法,總是有人要死的。”她雲淡風輕地說著這些話,早就看透了的模樣,倒了兩杯她剛泡好的花茶,拿一杯遞給我。
杯盞很漂亮,黃銅打造,杯身纏一圈冷紫色,上麵浮雕著一圈看不懂的符號。
她盯著我的戚戚麵容,嘲笑道:“你該不會天真地想和他們講道理吧?小師妹,你遲早也會變冷漠的。”
我吸吸鼻子,“總不能害一些無辜的人吧,那有沒有辦法能消了這股怨氣?”
“怨氣凝結成魂,消怨氣就是散了鬼魂,也許師父有辦法,師父他老人家在哪兒,還在不在我也不知道,也許你能想到辦法,畢竟——你是那麼不同的人呢。”
她端起杯盞,含笑示意我也喝口茶。
我淺淺抿了一口,想到她的事,我問:“你是不是也和我有一樣的體質?”她能引鬼魂上身,肯定是和我一樣的體質才行,加上她又說什麼師父師妹的,讓我更加肯定她也有和我一樣的遭遇。
“是又如何,”她吹著茶盞中的花朵,“總不能抱團取暖吧。”
這種“特別”不是什麼好事,抱團常戚戚差不多。
聽她的意思,我應該是戴上銀鐲,封存了這種特殊體質,屏蔽了鬼魂的靠近,而她則相反,她打開了這種特質,將自己作為鬼魂的傳達站,她比我更厲害,讓鬼魂來就來,走就走。
我又喝了一口花茶,問:“惡鬼會想取你的性命嗎?”
萬生不是說,我們這種體質惡鬼最討厭了麼,總是藏起它們的獵物。
巫嬸放下茶盞,什麼也不再說,給了我一個謎之微笑。
廖警官問我算的運程如何,我一言以蔽之:不怎麼樣。
廖警官又問我巫嬸有沒有給我解決之道,我說沒有。
忍了許久,廖警官終於問我,“那你花了多少錢測算?”
“沒問我要錢。”
他微微挑眉,“那你心裏不痛快啊。”
我驚訝地看著他,“怎麼這麼說?”
“我不是太懂女人,但是我媽就是這樣一個人,心裏鬱悶了,一定要花點錢出去才能感覺痛快。你為消遣鬱悶而來,巫嬸沒辦到,如果你花錢了都買不到一個好彩頭,肯定很鬱悶,比這更鬱悶的是:連錢都沒花出去。”
我想了半天,嗯了一聲,他說的非常對。
到巫嬸這裏走一趟,等於什麼收獲都沒有,不對,唯一的收獲就是,我終於知道這世上像我這樣的人不止一個。
你不是一個人!這是個多大的安慰啊,也許我有朝一日也能像她一樣,不再受這種體質的困擾,反而能利用它。
“走吧,你想逛什麼地方買什麼東西吃什麼,我都奉陪!”
我點點頭,下定決心:“是的,瘋一把,好久沒出來花錢了。”
沿街,一個賣棉花糖的小販在叫賣,他的棉花糖軟軟的蓬蓬的,不止白色一種顏色,一派馬卡龍色,輕盈得好像要飛起來,我高興起來,對廖警官說:“吃不吃棉花糖,要什麼顏色的,我去買。”
他掏出電話來看了一下,微微皺眉,盯著來電說:“你決定吧,我先接個電話。”
等我買完棉花糖回來,他一臉歉意地說:“很抱歉,有案子了,今天沒法陪你解悶,等我有空了一定賠罪。”
“沒事,你的工作要緊,加油!”
“下次再約你。”他歉意無限,他肯定後悔剛才說奉陪到底的話了。
我兩隻手,一隻手拿一個棉花糖,傻傻地站在路旁。
看來,我最近的運氣真的差到無以複加,連找個人陪都找不到。
小的時候以為自己不同於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後來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接受自己就是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現在,又要讓我麵對自己終究還不是普通的平凡人的事實。
所有的不平凡都意味著更多艱辛和磨難。
生而為人,連人的事都管不了,現在還要管遊魂的事,管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