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到醫院,我沒有立即去給自己掛急診,而是先去了監護室。
李萌萌她真的醒了,李爸爸李媽媽和劉豪三人都在。
我沒莽撞地露麵,先悄悄溜去詢問值班的同事她的狀況,同事說,手術很成功,車禍後遺症一並清除,她的狀態比第一次蘇醒的時候好很多,應該要不了多久就能出院。
李媽媽握著李萌萌的手,兩人親切地說著話,李爸爸和劉豪出了監護室,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下,不知道在聊什麼。
“萌萌!”我出現的時候張開雙臂,是開心的撲過去的。
李萌萌一眼就看見我纏著繃帶的手,激動得撐起半邊身子,皺著眉喊:“那隻胳膊剛好,這隻怎麼又傷了,你又怎麼了?”
“不走運,在家摔了一跤,手腕擦著水果刀了,流了點血,還好沒切著動脈。”
“要不要緊?”
“你傻啊……”
她母女倆同時開口,說的話區別真大,李媽媽對著我噓寒問暖,李萌萌就一直大聲地數落我。
我作委屈狀擁抱一下李媽媽,“還是阿姨最好了,知道心疼我!”順便遞了個哀怨的眼神給李萌萌。李萌萌一副“你就賣乖,你就賣乖”的置氣模樣,李媽媽看著我倆笑得合不攏嘴,這麼長時間,她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
我對李萌萌說:“數落我都數落得這麼帶勁,看來你的腦子比以前更靈活啊,體力也見長,好了不少,這要完全好了還得了?”順便又給了個鄙視的眼神她。
她的狀態不錯,我很放心。
我在李萌萌的催促下去掛了個急診,同事幫我檢查了下傷口,說如果等它自然愈合,會有疤痕增生,他可以幫我做個微縫合,我答應了,局部上了點麻藥,等縫合完,靜脈輸液的時候,我困得不行,睡著了。
我好像……又出魂了。
我以為我隻是昏迷會出魂,沒想到睡著也會出魂?
依舊是白茫茫的不知道什麼地方,出魂的時候我都是白衣飄飄,和睡著的時候的我的衣著還不一樣,可惜這裏沒有鏡子什麼的,不知道我的臉會不會也白得像衛生紙。
“高醫生。”
有人在喊我,一抬頭,看見同樣白衣飄飄的一個老人,她有點麵熟,但是我又想不起來。
“高醫生你好,我是37床的樊明慧。”
“哦——樊奶奶!”她一說我就想起來了,白衣飄飄的奶奶比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模樣好看多了,沒有病氣,八九十歲的人,銀發蒼蒼,她的臉也白得像衛生紙,就看見兩顆瞳仁,又黑又亮。
膚白是女人的超高加分項,但是好像在遊魂界有點過了,稍一不慎,就奔鬼去了。
樊奶奶就是在家摔了一跤,昏迷不醒至今,她的幾個兒女經常過來看望,我們有點小熟。
“樊奶奶,您昏迷了這麼久,怎麼還不想辦法回魂啊,您幾個孩子都急死了!”我在想,她現在來找我,估計是想拜托我幫助她解開心結,我剛死裏逃生,要不要答應她呢?
我正想著,卻聽到老人家說:“我不想回魂,現在這樣挺好的。”
“為什麼?”可以一直這樣嗎?醫學上倒有昏迷四十幾年的例子,那個人估計就是一直不想回魂吧,樊奶奶八十六了,如果再昏迷四十年,體內的器官都會衰竭不能用了吧。
四十年太久,她的孩子們都得奔一百歲去了,能不能奔得到還是個問題,她要是醒過來發現孩子們都先她而去了,該有多傷心。
現在孫子輩的就要結婚,馬上有重孫,醒過來享天倫之樂多好。
樊奶奶沒有正麵回答我,而是轉移話題說了另一個讓我吃驚的消息,“我們通過三次信,一直沒告訴你我是誰。”
什麼?我覺得我需要到地上去摸摸我的下巴掉到哪裏了……
那個給我寫了三次信的遊魂是37床的樊明慧老奶奶?
就是那個一開始畫了個圈圈箭頭圈圈,後來我還邀請她,她字都寫散架的那位遊魂?
樊奶奶說:“一開始住到年輕的身體裏,沒有老花眼,沒有顫抖的手,我覺得太神奇了,仿佛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她的語氣緩慢而語調婉轉,臉上沐浴著溫煦的柔光,“你肯定不相信,第一次上你的身,我就那麼呆呆地享受著年輕的身體,就那麼坐了一夜。”
難道她為了保持年輕,才不願意回魂?那——現在豈不是來和我商議共同使用身體的?
我訕訕笑著,“是的,那種體驗肯定很奇特。”
我是真的沒想到那個人會是個這麼樣的人,頂多也就猜想會不會是個男的,這麼說來,住在傻萬生身體裏的那個失憶遊魂,真有可能是個垂暮老人,或者猥瑣大叔。
想到這個,我忍不住打了個冷噤。
樊奶奶笑得很慈祥,“你一定猜過給你寫信的那人是誰,不知道是我這樣的人還好,知道了是不是有點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