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穎愕然:“那他圖什麼?”
“圖的是安逸。”
“安逸?”黃穎不解,說道:“這年頭,手裏沒錢怎麼安逸?”
“這你還真不好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個人也都有自己的活法,我們不能拿自己的觀念去幹擾別人的生活。就好比說吧,有的人喜歡當官,可當官是份高風險高壓力的職業,有的人喜歡過輕閑的日子,錢財夠用就行,這些人可能在別人眼中顯得酸腐;有的人......”唐小州說得起興,不小心將黃穎手中的冰塊碰掉了。
黃穎嚷嚷道:“你別亂動!我看你是後悔當官了吧?”
唐小州沉吟片刻,說道:“後悔談不上,隻不過現在這樣子不是我想象的樣子,我覺得不應該是這個樣子。就拿剛才那箱錢來說吧,以前我最恨的就是這個,可一旦走進官場,就不知不覺地也被同化了。唉,不貪不行啊,我現在經常失眠,每天累死累活,一是沒有安全感,錢能彌補一下;二是我的價值體現在哪裏,手中的權力?權力是看不見的,錢是看得見摸得著的,那好,拿權力換錢;三是我也要上下打點,拿什麼去打點?難道還是錢?即使是你的下屬,真金白銀的好處費總比苦口婆心的說教管用;四是現在的環境……”
黃穎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說道:“你是在做總結報告呢?我隻關心一件事,沒錢推不開磨,有錢就會被別人抓住把柄,所以你萬事要小心,千萬別出事!這些錢還是盡快捐出去的好!”
唐小州連忙收住了自己的長篇大論,果然是當官時間一長,說話都一套一套的了,於是對黃穎道:“好,等忙過這一陣我選個貧困的山區,把這些不義之財捐了,不說了,睡覺!”
一連兩天,唐小州的臉腫得像發糕,出不了門,索性關了手機,悶在家裏寫工作報告。
下午李洋打來電話,說車修好了,就換了一塊玻璃,別的問題沒有,問唐小州要不要他去接。唐小州說不用,叮囑他把錢存起來,或者寄回老家,放集體宿舍不安全。
晚上,張達他們過來串了個門,看見唐小州的傷,說:“你受罪了,對這些刁民就不能心慈手軟,該強硬就得強硬,工程進度拖不得。”
唐小州連連說是,以前,他很佩服張達不管在什麼場合,講話都很有水平,處處透著官家氣派卻又不盛氣淩人。即使是說到一些很緊迫的問題,張達的話也總是恰到好處,四平八穩,滴水不漏。
唐小州曾一度以為,張達也是全日製大學畢業的,在後來的閑聊中,才得知他不是,他上的是函授大學,什麼專業也說不清。
唐小州沒聽說過張達上的這個大學,就問那是什麼學校,在哪個地方。
張達道:“那不是一個大學,是一種大學,能上這種大學的都是根正苗紅的人,考是考不上的,要靠組織推薦。”
唐小州似懂非懂,說道:“莫不是像漢朝舉孝廉一樣?在科舉發明以前,孝廉就是最好的選拔方式,曹操就是這麼步入仕途的。”
張達並不知道什麼叫孝廉,但聽唐小州這麼一講,高興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不錯,就是這樣,你講話很有水平嘛!”
張達的高興勁頭還沒過,唐小州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的臉馬上沉了下來。
“孝廉都是由當時社會名流來推薦的,那這個推薦大學生的組織是誰?”
“組織無處不在!”張達甩下一句話,悻悻而去。
唐小州現在當然不會再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即使某些話講不好,也寧可不說,所謂言多必失。還有一樣,有時不說比說還管用。比如這次自己受了傷,不能白受,一定要讓領導看見。
在官場混久了,他也明白一個道理:壞事不可怕,它往往會變成好事,關鍵就看你怎麼做。
張達臨走時對唐小州說:“唐主任啊,這兩天你就別去上班了,在家好好休息幾天,把傷養好!休整休整,別太拚命,把身體累垮了可不行,我們的革命工作可不能沒有你啊!”
等張達一走,黃穎就從裏屋走出來,說:“領導都發話了,你可以給自己放個假了。幹脆陪我出去玩吧,你都很久沒有陪我了!”
黃穎撅著嘴,裝出一副可憐樣。
唐小州撫摸了一下她的腦袋,笑道:“哪能真歇著了?我要是想休假根本不用請示他,要的就是他這句話。他越這麼說,我越得賣命幹。等過了這陣子,工程步入正軌了,就有時間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