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倚走後沒有多久,皇後宮中的總管太監其方帶著幾個太監和宮女來到靜草堂,畢恭畢敬對瀲灩說要為臨倚公主收拾東西,伺候臨倚公主搬到英華殿去住的。
瀲灩想了想,還是讓他們走了。她說,臨倚公主不想搬離靜草堂。這最後一個月,臨倚會更想在這個自己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呆著,這也算是有始有終。
瀲灩知道,這個皇宮,除了靜草堂,臨倚不喜歡其他任何一個地方。所以,她要為臨倚留住這最後一個月的安寧。
時間是個奇怪的東西,當你不在意它的時候,它還沒有離開太遠,可是你越想留住它,它走的就越快。
轉瞬間,一個月已經過去。這一個月裏,臨倚反而成了最閑的人。皇帝命令禮部為她準備嫁妝,忙壞了那一班忠順老臣。
而她每天隻是在外麵逛,逛完了這個宮殿就逛下一個,她走遍了後宮所有的宮殿,包括隔壁的冷宮,隻除了東邊的東宮。
太子阮既言這一個月都沒有露麵。臨倚知道他就在自己身邊,在那些她看不到的角落裏,悄悄看著自己。他說過,直到她願意見他,否則他一定不出現在她的身邊。他那樣死心眼的孩子,說了,就必定會去做。可是,他始終是放不下她的人。
皇後帶著後宮的嬪妃們為她趕製和親時要用的,衣服,首飾,用度,一切都是最好的,極盡奢華。每天都有人往返於靜草堂和鳳澡宮之間,帶去臨倚的身材尺寸,帶去臨倚要的鳳冠霞帔式樣。臨倚隻是冷眼旁觀這一切。
是,如何要她不冷眼旁觀,人們對她的命運冷眼旁觀,熱熱鬧鬧地送她去死,她何必還要裝出一副開心迎合的樣子。
冬月初八,是她離開西琪皇宮,踏上這條和親道路的日子。也是這後宮忙活半年之後最萬眾矚目的日子。
初七,皇太後召見她。那個威嚴的老太太依舊高高在上,依舊是一副施恩的口氣,對她說著要感謝皇恩浩蕩的話。臨倚早已神遊天外,她想起熙牧野曾經說過的話。她想,會怎麼樣呢?若熙牧野以後真的實現他的野心,這被他踩在腳下的西琪皇恩,這此刻高高在上的皇太後,會怎麼樣呢。
想著想著,她就笑了。她臉上飄忽的笑容落在那歌高高在上的老婦人的眼裏,帶著無盡的諷刺。太後震怒,但隨即隱忍。她隻對臨倚說:“總之,你去到東靖,切不可給西琪丟臉。好了,你可以退下了。”
臨倚安靜地想,若你心裏沒有鬼,為什麼會將這個笑容解讀成了諷刺呢。她沒說什麼,轉過身安靜地走出了鳳孝宮。
這一晚,是她在皇宮的最後一個晚上。她早早上床,睡不著,但是她還是早早躺在了床上。因為瀲灩說明天會很累,所以要她早早休息。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這樣的日子本來就是不能讓人平靜的,明天她就要走了,說的冠冕堂皇,就是身係天下百姓的福祉,犧牲自己的幸福。說的實際,就死為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和權欲,犧牲自己以後的人生,甚至生命。她悠悠地想,今晚看來是要辜負瀲灩的一番心意了。
冬月初八,風和日麗的日子。寅時便有皇後的內侍到來,接了臨倚到鳳澡宮,皇後帶著後宮女眷早已經等候在那裏。臨倚今天要一身紅妝,從這裏走出去。
一層一層的衣服,厚重的假發,沉甸甸的首飾,妖異的妝容。原本那個清新淡雅的臨倚公主被淹沒在這一層層大紅的喜慶裏麵。
她安靜地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的麵目漸漸變得模糊,她忽然有種麵目全非的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