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困境
蘇中掉下淚來,稻草黃袍還要再打,被他攔住。
天不長眼,孟學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竟還命不該絕。還是不能嗎?你們的冤仇,今天還是不能了結,還要在等多久?為什麼要留我一人,等那麼久呢?
聶柘霽將劍扔在地上,“我答應你,為你找到蘇曉橫的遺體。”
蘇中哭出聲來,“有什麼用,孟學不死,他們的靈魂怎會安息。”跌跌撞撞而去。
現在一定痛不欲生吧!恨自己的無能,還是恨世道的無常。
聶柘霽看他離開的背影,眼裏一時霧靄迷亂,他的心,狠狠的痛起來。
曲州山莊已經不在了嗎?姑姑也一定難過了,如果六年前那天什麼都沒有發生,自己是不是已經在山莊裏了呢?
如果那天姑姑沒有遇到我,她是不是現在正是一個孩子的母親,從他明亮的眸子裏投射出柔和溫暖的光,覆蓋在那個孩子身上。
如果,六年前自己就已經死了,可是沒有如果呢?沒有如果,在自己死之前,是不是應該還有一些人要死去呢?
“多謝少俠救命之恩。”孟學掙紮著想要站起來。
聶柘霽向他走去,“孟學,你仔細看看我是誰?”
孟學撐著地的手放了回去,這個聲音,他不熟悉,或者他的印象裏沒有與這麼一個孩子有交情。
站在他麵前的少年,身形清瘦,一襲黑衣裁剪得體,劍眉濃黑如墨,斜飛入鬢。麵容俊美如同女子,卻覆有一層尖銳冷酷的蕭殺,隱隱之中透著霸氣。眼裏反若無波無瀾的靜湖,又反有萬千波濤,一抬眼,便有無數風霜撲麵而來,透骨生寒。
他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聶柘霽,你還活著?”
“你還想不想蘇曉橫姑姑?”聶柘霽彎下腰來,臉對著他,有一個奇特的笑意,如履薄冰。
不管是麵玉劍俠還是駙馬,不管是孟學還是孟誠,他殺的人無數,要殺他的人也無數。麵對千軍萬馬,也未曾畏懼過。
可是,現在,他怕了,那是一種靈魂的破碎,從這個孩子身上傳來的氣息,每吸一下都能聽到自己心髒碎裂的響聲。”
“想,一直一直都在想。”
“那你去陪他好不好?”
他看到了聶柘霽眼裏的笑意,那種詭異的光芒,像一個幽靈,將你吸進去,便再也出不來。
聶柘霽向屋裏走去,來到桌旁,蹲下去,桌上蒙了塊土黃色的桌布,一直垂襲到地。
他掀起桌布。
她驚恐的瞪著他。
是個小女孩,四五歲光景,小臉因驚嚇過度而變得慘白,粉嫩的臉頰上全是淚的痕跡。她的眼像暮秋晨起的湖麵,晨霧如嵐厚重,卻不能掩蓋她原有的晶瑩剔透。
聶柘霽一時失神,他的記憶回到那個童稚的過往,他想緊緊抓住他那一串卑微幸福的線角,她卻隻給他一個浮雲擾月的浪漫,便遁隱得無影無蹤。
那些疼痛在他心裏舞蹈,翻雲覆雨,那個孩子在瞪著他,像那個年代的自己,恐懼、迷茫、無阻、還是傷痛。
你記住我了嗎?這張臉,在這樣一個夜晚,你記住了這樣一個人,從此,你堅定的把自己融進死亡裏,因為這樣一個人,因為這樣一個夜晚,你失去了所有幸福。
你害怕了嗎?那些所有不可知的恐懼,我知道你不會,因為你的人生已經與這個人連在了一起,你要為他上刀山下火海,嗜血成性。
我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我不會讓你傷痛,我一直一直都在問,六年前為什麼沒有人殺了我,我恨那些沒有殺了我的人,他們以為那是善嗎?讓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孩,承受一切不屬於他的痛苦。
這一季的春雨,來得特別急,特別早。撲打在每一個人心頭,震碎那些難以下咽的夢境,一點一點,沉溺進模糊的碎片裏。
那個行路的旅人,終於找到一間破敗的屋子,他的衣服已經完全滲透,擰幹了衣服,他才注意到屋裏漆黑一片,尋了點柴生上火,將衣服脫下烘烤。
剛坐下就覺著不對,拿了火把向角落裏走去。
在角落處,盤膝坐著一個少年,他的頭上,冒著一般幽藍近青色的光,完全與黑夜融在一起,若不是剛才火焰的跳躍,也不可能看到這兒還有人。
舉火把的人叫了兩聲,沒有反應,那人坐著一動不動,像個死人。
試了試鼻息,沒氣。如果死了,頭上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光。
他伸手去攬這個光,且知手剛一碰到光,那個坐著的少年一口血噴射出來,人也隨即倒下去。
有個死人他倒是不介意,他根本不相信這世界有鬼魂,倒是這少年突然吐口血倒下去,嚇了他一跳。再試鼻息,這次到有氣了。他將少年抱到火旁,隻見他麵色煞白,氣息微弱,氣脈紊亂,手腳軟如爛泥,想讓他坐著,一轉身,他便癱軟在地,隻好將他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