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不認為今天晚上的家訪是一次很平常的家訪,毫無疑問,這本書對她的衝擊還是相當大的。但是當她和他的教授老爸按照方香父親電話裏給她的地址找到他們家的時候,還是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四方老年活動中心》,一塊不大的牌子掛在門前不太顯眼的地方,將可憐巴巴的門牌號碼擠到一邊去了,迎麵可以看見到屋子當中,一群老頭圍著什麼在指指點點的,氣氛看來還是比較熱烈,進屋一看,在砸象棋呢,她用眼神掃了掃屋子四周,角落裏赫然還擺著幾台自動麻將桌,各自散落著,居然也座無虛席。不過相對於下象棋的老頭們,倒是安靜許多。
看到這情景,文教授禁不住用手指推推自己眼鏡框,也不無遲疑的對女兒說:“小清,要不你再打個電話確認下,是不是找錯地方了?”
不用了,文清還沒來得及回答老頭,就看見裏屋走出來一個提著暖水壺的小小身影,那不是方香是誰。看著她的學生嫻熟的給老頭老太太們續水的神情,文清不再懷疑自己來錯地方了。
“方香,方香。”
正在忙碌的方香抬頭就看見了他們,一張小臉登時就苦了起來,還是來了,她下午就打過電話給劉生勇,得知結果後一直就忐忑不安,原本她還想拉著他來給自己保駕護航,也不知道他吃錯什麼藥了,說什麼也不肯來。
“文老師,您來了,裏屋坐,”拎著手中的水壺,她領著文清朝裏間走去,一邊解釋道:“我去叫我爸爸,應該馬上就好了。”說完順手給父女兩斟上兩杯茶。
看著方香又朝外麵走去,文清和自己的父親交換了一下眼神,這也太不靠譜了吧,她心目中能隨便讓小孩揣本古籍出門的家庭,至少也得有間和自己父親不相上下的書房什麼的吧,這、這反差也恁大了些。文教授倒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因為心中早有定論的緣故,他現在還真有點期望這家人還真不知道這書的價值。如果真能由他的手弄回去,那好處可就不是一點半點了。
方香口中的馬上,足足過去了快二十分鍾,什麼時候文清去學生家坐過這樣的冷板凳,現在重點中學畢業班老師做家訪的次數,那是扳著指頭數得出來的,那些家長哪個不是客客氣氣,熱情無比的。正當她有點不耐煩的時候,小丫頭低眉搭眼的帶著一個年輕人走了進來。
年輕人,是的,一個年輕人,看樣子還不三十歲。一張很普通的標準的‘路人甲’麵孔,這樣的人真的往人群裏一紮,想要再找出來還不是一般費勁的事情。也許因為有過下午的那位劉大秘書擺過的烏龍,文清不由把這人和下午那位舌燦蓮花的大俠比較起來,這位,不會也是一個西貝貨吧,這也忒年輕了點吧。
“這位就是文老師吧,歡迎歡迎。”年輕人熱情洋溢:“陪王伯玩了一把,讓文老師久等了。”
“你是……?”
“哦,我叫方離,我們下午不是通過電話了嗎?沒想到文老師這麼年輕有位啊。”寒暄還沒完,一記馬屁就飛了過來。
瞥了瞥一旁自己的學生,小丫頭耷拉著腦袋站在旁邊,一副乖寶寶的樣子。似乎,似乎也沒什麼破綻。
“哪裏哪裏。和方先生相比還真覺得自己老了。”文清在回複這記馬屁的時候也沒忘透露出心中的疑惑。
“沒辦法,天生的,我倒是想顯得成熟點啊。”方離苦兮兮的歎道:“不說這個了,文老師今天來訪,是不是我家丫頭在學校惹了什麼事情了?”
“惹事倒不是,隻是有些關於方香同學的事情想和您溝通一下,我今天才發現方香同學的愛好比較廣泛,不過現在畢業班的孩子升學的壓力比較大,您看是不是暫時讓您女兒放棄某些愛好,譬如課外閱讀一些比較深奧的書籍什麼的,將全部身心的投入倒學習上了。”文清斟酌了下語詞,娓娓道來。
方離不笨,還相當的精明,要不也贏不到老太太們的買菜錢了,你當他每天抽屜裏的那堆毛票哪裏來的。女老師這麼含含蓄蓄一說,他知道問題出在哪裏了,就說這小丫頭今天怎麼這麼乖巧呢,主動在家端茶倒水的。平時不知道早瘋到哪裏去了。
“你過來,今天是不是在學校看了什麼不該看的,讓老師給逮住了?”
文清有點鬱悶,有這麼當著老師問孩子話的嗎?我這老師不成了告黑狀的嗎。
“我不就從床底下你那破箱子裏翻出了本書,上課不小心看了幾眼,被文老師沒收了嗎?我都叫劉叔叔去給我要回來,誰知道他那麼點小事情都辦不好。”方香迎著他父親的目光,弱弱的回答,那小模樣頗有點幾分委屈。
“那箱子裏哪裏還有什麼書,都被你小時候撕完了,咦,真還有書啊?”
聽著兩父女的一問一答,文教授有點抓狂了,撕完了,這東西是讓人撕著玩的嗎?他現在有點想暴走,壓抑著心中的火氣,他從隨身的皮包裏拿出那本《連山傳》,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方先生,你看,是不是這本書?”
“這位是……?”進來就看見這小老頭了,小老頭也沒自我介紹,基於禮貌,方離一直沒有問,一副文化人的樣子,也許是這女老師的領導,也許是這女老師的什麼人,方離也不無惡意的猜測過,人家沒介紹就別亂問,這點情商方離還是有的,但是你現在跳出來,那就問一問也無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