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嚴冬盡分兵去救人呢?那鐵木塔就衝破他前路上的遼東軍防線,奔襲至日落城下,如果日落城失守,那蠻夷大軍就可以攻入關內,占了遼東之後,馬踏中原,而這一切是如何開始的,由嚴冬盡這裏開始,失土害民的罪嚴冬盡就得擔著,這就又是一個俞常勝!就算日落城的守將守住了關城,將蠻夷大軍擋在了關外,那遼東軍也失去了誅殺鐵木塔,圍殲蠻夷這支百萬大軍的機會,雙方再行纏鬥,孤軍奮戰的遼東軍能堅持到幾時?所以到了最後,嚴冬盡還是個罪人,而且這會是一世的罵名。
國與家,天下萬民的生死與兄長一人的生死,孰輕孰重?
折大公子歎氣,他很同情嚴冬盡,卻絕不會替嚴冬盡做選擇。在京城時,他覺得自己跟莫桑青做不成好友,現在折大公子仍抱著這個念頭,一個人不可能待所有人都好,這就好像忠孝不能兩全,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一樣,在莫少將軍這裏,但凡要做出選擇,做出取舍了,家人親朋總是被這位苛待的。
抬眼看一看邱嶽,這會兒情緒外露的邱嶽,一臉的焦慮,人也憔悴,生生要少活很多年的模樣,邱嶽這個好友是這樣了,這會兒的嚴冬盡會是什麼樣?折大公子嘖了一下嘴,他還是來遲了,他若是再早來幾日,他一定想辦法打斷莫桑青的腿!
距黃沙堡以西五百裏外的軍營裏,嚴冬盡看完了邱嶽寫給自己的信,這信他反複看了三遍,手幾乎將這信捏出個洞來。將信放在了桌案上,嚴冬盡揉了一下眼睛,方才還臉色正常的人,這會兒蒼白了臉色,目光都顯得有些空洞。
嚴小將軍這會兒理解力退化,一封信反複看了三次,他還不是太能梳理出邱嶽跟他究竟都說了些什麼,前因不知,後果他卻是知道的,他大哥會死。
送信來的邱家死士不知道自家二公子寫了一封什麼樣的信,他隻是看著嚴少爺的臉色,覺得他家二公子在這信上應該沒說什麼好事。
嚴冬盡竭力要讓自己冷靜下來,邱家死士靜立在他的麵前,一句話不說,這中軍帳裏沒有聲響,嚴冬盡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他的呼吸急促,心跳得很快,甚至讓他感覺到心口疼痛。
怎麼能這樣呢?嚴冬盡想,大哥怎麼能這樣對自己,怎麼能這樣對他這個當弟弟的呢?怎麼能這樣呢?嚴冬盡透不過氣來,牙齒幾乎將嘴唇咬破。他好像又回到了在京城外,那個廢廟前的那一夜,那一次他無能為力,又求告無門,隻能眼睜睜看著莫良緣回京城去,而一次,他要看著他的大哥死嗎?
恐懼又憤怒的情緒,很快就又變成了絕望,嚴冬盡在這一刻手足無措,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也不想想,嚴小將軍就希望自己這是在做夢,夢醒了,這場噩夢也就過去了。
“他,他不能這麼對我,”嘴裏喃喃自語著,嚴冬盡在無知無覺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血沿著嘴角滴到桌案上,將邱嶽的信染紅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