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本已微有怒色,聽著最後一句,動了動嘴角不再言語,皇後偏過頭,看了看太後,忍了忍,緩聲道:“貴妃所言甚是,隻是那‘隻知左右西東南北’何意?”
“不知上下也!”
人隨聲到,年輕的皇帝,紫金冠繡金龍黑袍金光熠熠,大步進門來,身軀挺拔步伐利落,一身久經沙場的爽利明銳之氣,行動間似可帶起小小旋風。
殿外的陽光,隨著他大力推開槅扇的動作,呼啦啦的被帶進了一大片,白亮亮的射得人睜不開眼,但也遠不及他英姿明亮逼人眼目。
妃子們呼啦一下,跪倒一片。
蕭玦並不看她們,俊朗若天神的容顏上,黑曜石般的眸子光芒逼人,長眉微擰,先向太後請安,也不理皇後,自去扶起文昌,親自按她在椅上坐了,又向秦長歌朗聲笑道:“你素日懶得理會這些事體,未曾想今日也會有此一問,說得好!”
秦長歌淺笑一禮,皇後已冷然笑問:“陛下今日來得倒早,是和貴妃一起過來的嗎?”
蕭玦笑容一收,冷冷回身,盯著皇後,目光如冰片劃過。
皇後不能自己的一噤,抿了抿唇縮了縮身子,隨即又自矜身份的挺挺腰,蕭玦已將目光轉開,淡淡道:“朕自靜意齋批完奏折,去長公主殿中給她賀壽,說是來給太後謝恩了,朕便過來了,皇後,這個回答你可滿意?”
皇後臉白了白,求救似的將目光投向太後。
皇後江照微,本就是太後娘家侄女,淮左大族江家的嫡出的大小姐,江太後的兄長的女兒。
當初蕭玦眼看要成就帝業,當初的淮南王妃,現在的江太後,立即在家鄉為他娶了這表姐,信誓旦旦言說兩人從小就有婚約,甚至拿出了所謂的約書信物。
蕭玦怎肯為人擺布,怒發如狂,拒不承認這婚約。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婚約定然有問題,試想蕭玦一個不受寵的庶出之子,又被棄出家門,王妃放著自己親生兒子不管,反會為他這叛逆之子先娶了江家貴女?
然而約書白紙黑字,江家蕭家上下異口同聲,而前元朝一向標榜禮教仁孝治國,君要臣亡父令子死,均得謝恩以受,違之則千夫所指,蕭玦不從母命,拒娶表姐,竟成了不仁不孝,無信無義,一朝富貴便拋棄糟糠之妻的無情之人。
事情便僵持了下來。
最後反是本應立為皇後的秦長歌出麵,婉言相勸,她道,當時新朝將立,舊朝老臣戀棧先朝,還有一些在朝在野都有些影響力,奉元氏皇族為正統的酸腐文人,寫詩作文,譏刺蕭玦奪位不正,篡國之賊,紛紛擾擾鬧個不休。
蕭玦征戰沙場英姿神勇,對這些賣弄嘴皮子的文人卻頗為頭痛,秦長歌隻勸蕭玦,文人這種東西,最好的是名,你殺他,他覺得名垂青史,你辱他,他覺得千古流芳,你動了他一根指頭,立即坐實了殘虐暴戾,不尊道義,扼殺讀書種子的罪名,偏偏這些人一張利嘴,最愛逮人痛腳,添油加醋妙筆文章一做,無知百姓難免被牽著鼻子走,你尚未登基,民心未定,是以萬不可難為這些人,更不可給他們捉著不是之處,否則新帝涼薄不孝之名立刻給你扣上,不過是娶妻,先娶了就是。
最後一句讓蕭玦目光一亮,是以便默認了這門親事,登基後也聽了秦長歌的話,立為皇後,反倒真正有功之臣秦長歌,倒位居她之下。
然而世間事難得兩全,搶了母儀天下的尊榮,卻再難奪得良人之心。
太後接到了那個求救的目光,卻隻當沒看見,隻在心裏歎氣娘家無人,挑來挑去,依舊是個不成器的。
蕭玦卻已轉身,向著那群凜凜戰戰的妃子,冷笑道:“朕今日可算見識了,我西梁的大家閨秀,一個個都好生懂禮節知分寸。”
也不理會妃子們請罪,左手攜了文昌,右手挽了秦長歌便向外走,隻淡淡道:“都禁足三日罷,抄抄佛經靜靜心,省得盡日裏浮躁,三日後,帶著佛經去和公主談講談講。”
三日後,帶著受罰抄的佛經去拜見公主……擺明了是要她們親自登門道歉,妃子們氣白了臉咬紅了唇,卻也隻能眼睜睜見著皇帝貴妃,言笑晏晏一路行去。
自此,文昌的日子好上許多,雖然太後皇後依舊不待見,可是落井下石,明朝暗諷的人,卻一個也沒有了。
她是內斂溫厚的性子,有什麼也放在心底,自那後見了秦長歌,一個不提,另一個也不說,但那眼神,卻是溫暖和煦,宛如日光,自彼此身上徐徐拂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