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我作為姐姐,唯一能為他做的事。”
秦長歌默然,頓了頓,回身對文昌一笑。
“不枉他這許多年厚待你……”
“我相信阿玦,”文昌道:“他爽朗明快,雖個性霸烈了些,但並無十分鬼蜮機詐心腸”
“人是會變的,”秦長歌悠悠笑,“我現在聽說的乾元帝,好像是個喜怒無常的暴君。”
“那是因為……”文昌欲言又止,她有些微微出神。
當年,當年,她去遲了一步,雖不曾親眼見著,但隱約聽說皇帝是最先趕去長樂宮的,他嫌龍輿太慢,硬是從輿上跳下撒腿就跑,而當他見到熊熊烈火中緩緩崩塌的長樂宮時,連猶豫也沒有,立刻發瘋般的撲入火場,被侍衛死死拖回,聽說,自己那從不落淚的弟弟,彼時半跪在長樂宮外,埋頭不語,他已被煙熏黑的臉,被無聲洶湧的眼淚,衝刷出一道道慘白印痕。
那樣的淒涼和絕望,那樣的一個在突然之間,失去愛妻嬌兒的痛苦男人。
要她怎麼相信,他是始作俑者?
半晌一歎,文昌道:“以我的身份,說來也是無用,長歌,你聰慧絕倫,你且自己看著吧。”
“自然,”秦長歌溫柔一笑,“恢恢天網,覆張以待,誰會最先撞進來供我觀賞?我又會見到哪般的眾生相?”
她微笑行出門去。
“我好期待啊……”
不數日,宮中傳聞,文昌長公主求見太後,言及自己命乖運舛,不祥之身,不宜再於宮中居住,願持戒出家,為國祈福,太後甚為嘉許,當即首肯。
長公主出家,自然要有隨侍的宮人陪同,金甌宮的宮人本來順理成章的要跟著去的,長公主卻說她們六根不淨塵心未了,不可跟去褻瀆佛祖。
這話說得也是實話,單看金甌宮宮女的裝扮,就和別宮不同,分外鮮豔招搖些,原因無他,不過是年輕俊朗的皇帝,尊重長姐,常去金甌宮探望,次數並不比去後宮諸妃那裏少,換句話說,金甌宮的宮女的機會並不比在妃子們那裏應差的少……不過這幾年,誰也沒撈著機會就是。
這幾年,皇帝除了例行選秀,沒有臨幸任何宮女。
秦長歌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翠微宮內殿焚香,紫金飛鳳百合大鼎中沉香嫋嫋,煙氣淡白,錯金雕花長窗半掩著,一陣陣喧嘩透窗而來。
錦雲急急的進殿來,看見秦長歌,低聲道:“明霜,陛下馬上要過來,他心情不好,衝撞了怕有不妥,你今日又不輪值這宮中執事,娘娘見了你也不好,你避一避吧。”
秦長歌抬起頭,一笑,應道:“好。”將鼎蓋蓋好,便出去了。
留下錦雲怔怔站在當地,看著明霜不疾不徐的出去,姿態隨意而氣質高華,不由微微擰了眉。
明霜看起來……有點奇怪啊。
要說神情舉止,倒也沒什麼特別,但不知怎的,最近看她,總覺得她恭肅依舊裏多了幾分散漫,那散漫也不是無規無矩的散漫,倒象是睿智天生,萬事底定在心的上位者,方才能有的氣度閑適。明霜原先就和翠微宮其他宮女不同,雖不是絕色,但風華尤其好些,如今看來,是越發出色了。
照這樣的資質,自己不想她遇見皇帝,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耳聽得步履聲近,錦雲笑了笑,搖了搖頭,想那麼多做甚,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她彎下腰,退到一邊。
秦長歌也聽到了帝駕到來的聲音,她立即出殿,從翠微宮花園裏過,用布包了手,順手采了幾朵五色梅和木芙蓉。
進了自己的小房,她將玫紅黃白幾色的花朵錯落插放在一隻青玉瓶內,仔細端詳一番,滿意的點點頭。
在現代的那一世,她學過插花,她悟性好,是插花班裏學得最快最好的一個,而選擇五色梅,則是因為,有次她搬家,買了盆五色梅放在客廳增色,有此無意中摸了摸,結果,害得她過敏嚴重,奇癢難忍,手上臉上都是紅疹。
若是睿懿前世,她有的是迷物毒物可以解決問題,隻是如今她一個小小宮女,手頭什麼都沒有,隻有就地取材了。
端著花向外走,今日素翎當值,侍奉茶水,秦長歌幾日之內,已經摸清她們的班值和個性特長,素翎擅長沏茶,陛下駕臨,娘娘一定會喚她去,算算時間,她應該去應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