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有人輕輕咦了一聲。

秦長歌和文昌就等著這一聲。

目光所及之處,一個膚色微黑的清秀宮女,怔怔瞪著手裏的東西,滿麵奇異,眾人此時都已發覺,齊齊看過來,見她手裏拿著一柄金光燦爛的小巧弩箭,俱都一怔。

所有人看過來那一刻,秦長歌目光如電,飛速一掃,輕輕落在殿角一位石青長裙宮女身上。

那宮女緊緊盯著那金弩,一臉掩飾不住的緊張。

秦長歌極輕極微對文昌一點頭。

文昌會意,在座上微微傾身,看了看那宮女手中金弩,訝然道:“咦,這是陛下的幼時玩物,我珍藏在內殿的,怎麼會把這個也放進來了?”

秦長歌啊了一聲,露出惶然之色,急忙跪下,顫聲道:“是奴婢見這盒子在箱子底部,形製仿佛,以為是預備賞賜的物件,誤拿了的,請公主恕罪。”

“哦,”文昌淡淡瞥她一眼,道:“我想起來了,上次出宮我原打算帶著的,開了箱卻又忘記了,今日綺陌不在,你不熟悉我東西放置位置,也怪不得你,曼霞,這個不能給你,等會換個物件吧。”

曼霞急忙跪下道:“是,請公主收回,也不必其他賞賜了。”

文昌一笑,目注那金弩,神情突現悵然之色,緩緩下了座,自曼霞手中接過金弩,輕輕道:“這小弩,是陛下當年愛物……大約是六歲那年吧,他第一次射箭便得了彩頭,叔叔悄悄送給他的,陛下自幼好武,也很有天分,自此這小弩和他形影不離,有時射了雀兒,巴巴的跑來送我,我看著那雀兒可憐,多半都放了……他還和我生氣……”

她微微笑著,因那些少年少女純美繽紛記憶而輕揚唇角,修長手指輕輕撫過流線光亮的弩身,秀美容顏上,目光晶瑩變幻,滿蘊深沉如海的懷念與追憶。

似是完全無意的,她一邊追憶,一邊在宮女群中緩緩穿行,漫無目的的向殿角行去。

那宮女下意識的後退一步,瞬間想起按規矩自己不能擅自走動,咬著唇站住了,眼看文昌低頭看弩越走越近,額上已微微沁出汗來,映在著殿內光芒淡白的夜明珠,反射著幽幽暗光。

文昌行至殿角,隨意站住,輕笑道:“這弩,當年陛下還教過我使用呢,珍藏了這許多年,今日握在手中,不知怎的,竟突然很想親手再射一次。”

秦長歌行了過來,笑道:“這還不容易,奴婢將那箭頭用布裹了,公主便在這殿中試射便是。”

兩人有商有量言笑晏晏,根本不看身側那石青衣裙宮女一臉慘白如死,雙腿戰戰,想逃卻不敢逃的模樣。

文昌嗯了一聲,道:“也好,”手指扣上弩機,側頭對身側宮女笑道:“彩曇,你看我這手勢可對?”

此時金弩後端,正對著文昌和彩曇兩人,文昌笑意滿滿,手指緩緩扣下弩機。

“不!”

一聲歇斯底裏的尖叫。

心懷鬼胎,被文昌和秦長歌兩人步步進攻的心理攻勢徹底壓垮的彩曇,發出了一聲摧肝裂膽的恐怖尖叫。

哐當一聲,黃玉佛手同時滾落在光滑堅硬的嵌金雲磚地上,砸了個粉碎。

這聲音嚇得眾人都是一跳,付大全已瞪目喝斥道:“彩曇,你失心瘋了?這什麼地方,由得你大呼小叫!”

文昌詫異的偏頭,看著彩曇。

“你怎麼了?好好的叫什麼?”

“我我我……我……”彩曇砰的一聲跪下,不顧黃玉碎片刺入膝蓋紮破肌膚,滲出殷紅血珠,隻伏在地下,語不成聲,“奴奴奴……婢奴婢走走走……走神了……請公公公主……恕罪……”

“哦,”文昌憐憫的蹲下身,金弩仍然端在手中,弩柄正對著她的眉心,“……昨夜沒睡好麼?差事太忙了?……可憐見的,怎麼慌成這樣?”

爬跪幾步,膝下拖出長長的血痕,彩曇驚恐的瞪大眼睛,慌亂的擺著頭顱,試圖逃離那恐怖的弩柄籠罩的範圍,“不不不……不……”

她眼神驚懼慌張,行止倉皇失措,怎麼看,也絕不可能是因為什麼“走神”,此時殿中氣氛詭異,端著金弩的文昌,似笑非笑的秦長歌,涕淚橫流癱軟如泥始終在躲避金弩的彩曇,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別說付大全,便是其餘宮人也都已察覺,不自主的都變了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