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之上,金甲黑袍的男子背對晨曦的微光,麵容肅然,一雙長眉濃黑飛揚,似可騰於九天之上。
他不悅的盯著申紹,道:“你做什麼?拿大刀對菜刀?”
申紹臉一紅,訕訕道:“這小子凶悍……”
“不要你們假好心,你們這些惡人!”栽落在地口角流血的少年,惡狠狠抬頭,盯著蕭玦申紹,大聲道:“你們遲早都會殺了我們,搶我們的土地,糧食,財物,和親人!你們這些西梁狗!”
四麵,被士兵攔住的北魏百姓,大聲呼喊起來,語氣裏滿是仇恨和敵視。
“和他們拚了!”
“兵們沒一個好的!”
“他們說的,西梁兵吃人肉!”
“你這麼凶狠的要對付我,是不是因為,你有想保護的人?”蕭玦並沒有生氣,他負手看著少年,俊朗容顏上眼神幽黑,“你害怕他們,折損於即將入城的敵軍鐵蹄之下?”
少年怔了一怔,顯見蕭玦說中了他的心事,憤然道:“你們喝人血吃人肉,殺人如麻,一路過來的百姓,禹城定陽,都被你們殺光了!”
蕭玦突然大笑起來。
他立於朝陽之中,城樓堞垛之上,於漫天紅霞燦爛日照金光之中,仰首長笑,聲遏行雲。
晨光如金線,勾勒出他頎長的身姿,那些雄偉的遠山連綿,奔騰的浮雲飛卷,在他逼人的光耀下,此刻都做了退避而沉默的背景,江山如畫,雲濤如怒,萬眾中央,獨此豪傑。
北魏百姓怔怔的看著這一刻,沐浴金陽之下,英姿俊朗神威不凡的男子,心中一霎間都轉過一個念頭:
這樣的人,怎麼像咱們兵們說的,是會吃人肉喝人血的惡魔?
“對不住,我對人肉人血,都沒興趣,在我眼裏,西梁百姓,北魏百姓,都是人,連我自己,也是人。”蕭玦笑得盡興,一轉首看著少年,“大家都是一樣的,一樣吸納天地精氣,一樣飲用恒海之水,一樣行走於內川大地,一樣看著這輪日色,自東而起,自西而落。”
他一指天際彤霞之上,華光烈烈熾日一輪,笑道:“日光普照,無分今古疆域,那麼,西梁百姓和北魏百姓,在我心中,又為什麼要有不同?”
他又伸手一指天下河山,朗聲傲然道:“不過是在輿圖上抹去一條國境之道而已,難道一切就不一樣了?”
申紹和北魏百姓一起,癡癡的望著那日色,以及日色下宛如神人,衣袂飄飛的神采煥發的男子,忠勇男子對他的話似懂非懂,隻覺得陛下言語,聽來意象非凡,字字風雷,別有超拔之境,不由心中凜凜然,於凜然之中又生出更多鼓舞之氣,熱血沸騰,激越不已。
當此有為之時,隨此有為之主,吞雲霓攬四海,挽雕弓射白鹿,丈夫一生,當如是也!
陛下,注定為九州之主!
申紹熱血激湧,忍不住就要上前說些什麼,卻見陛下突然彎下腰,將落地的菜刀撿起,遞給那怔在那裏的少年,微笑道:“我理解你,你有想保護的人,你為了他們不惜此身,以一柄菜刀,對上千萬兵刀光寒的西梁大軍。”
他深深的笑著,帶著掛記、擔憂、牽念的神色,看向杜城之內,輕輕道:“我也有自己想保護的人,我也會為她不惜此身,你能以一柄菜刀對西梁大軍,我為什麼不能?所以,我要去親自接她了。”
他大笑著拍拍自己的腰,一腳踹開大驚失色想上來攔阻的申紹,厲聲道:“這城中此刻,有多少人敵視我,多少人想殺我,都沒關係,因為我比你強多了,我還有一身好武功,有一柄上好的劍,我還有什麼理由,不去保護她?”
他笑著,長腿一抬,飛身而起,星矢利劍般穿越城樓,瞬間消失於高牆之下,遠遠聽得他語聲傳來,“申將軍,我軍對待敵國戰俘以及黎庶的‘不擾民,不擄掠’的一貫軍規,你負責給北魏軍民們,好好的宣講實行,等我回來,我要看見一切如常的杜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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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出戲實在夠詭譎啊,”秦長歌笑得有點無奈,“怎麼一環勾著一環,沒完沒了呢?”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對方姿態端莊的坐在牆頭,身後一排勁弓長弩毫不客氣的指著院子中的所有人,“我喜歡做最後的那隻黃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