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0x 山城
“奶奶,我回來啦,這回區裏的競賽我又得了一等獎”13歲的初一女孩方勝男興奮地打開了家裏的大門,快速地邊脫鞋邊對奶奶說。待她脫完鞋抬頭一看,頓時傻眼了,家裏一屋子的人,奶奶坐在中間,麵色凝重。
“勝男,你過來,金叔叔有話對你說”金叔叔是方勝男父親的戰友,方勝男的爸爸方建業是一名武警,這麼多年一直奮戰在一線。金叔叔以前總來家裏,他身體很胖,笑容和藹,每次來都會給方勝男和弟弟方旭帶很多玩具和好吃的。
“金叔叔,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跟我爸爸去前線抗震救災了嗎?還有劉阿姨,你怎麼也來了呢?”方勝男感覺很奇怪,今天父親的戰友和媽媽的同事劉玉華都來了還來了兩個陌生的叔叔阿姨,然後家裏的氣氛又十分怪異,方勝男預感到仿佛有不幸地事情發生了,“奶奶,我小弟呢?他去哪了?今天怎麼回事呀?”
方勝男的奶奶再也忍不住了,在心愛的孫女麵前,她突然崩潰,“勝男,你爸和你媽都犧牲了!”說罷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奶奶,你在胡說什麼?什麼跟什麼呀?我不信,不可能的,不會的!”方勝男很憤怒,爸爸媽媽走的時候還好好地,怎麼會突然就犧牲了?
“勝男,你父親和母親都是英雄,他們是為了救人而死的,當我們把他們挖出來的時候你的父親還緊緊地摟著你母親,他們很恩愛”金宏斌說著也紅了眼圈,“現場太慘烈了,你應該為你父母感到驕傲,這是我們從現場帶回來的照片,你爸爸和……”
“不,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聽我不看!”方勝男歇斯底裏地跑回自己的屋子把門重重地關上了,她把頭蒙在被子裏放聲大哭,無論如何她也不相信摯愛的雙親就這樣突然地離開自己了。
方奶奶老淚縱橫,“小金呐,你先帶著小張和小劉走吧,孩子一時難以接受,過幾天的儀式我會帶著勝男去的,隻是這殘破的家,這兩個可憐的孩子啊,哎。”說罷又落下一顆顆渾濁地老淚。
“方阿姨,您千萬要保重身體啊,這個家要是連您都垮了,你讓孩子們怎麼辦啊!”
七天後救災工作已經進入尾聲,方建業和妻子吳華的遺體被拉回山城,山城市人民政府為方家和其他殉難人員家屬舉行了英雄受封儀式,並且領取撫恤金。當方勝男的奶奶看到兒子方建業的遺體充滿血汙又斷手斷腳的情形再也忍不住了,走之前還是鮮活健壯的兒子,怎麼突然間就……
“奶奶!”伴隨方勝男淒厲地一聲呼喊,隻見方奶奶倒在地上,再也沒起來。緊接著救護車,醫護人員,現場的工作人員,都衝上來,一片混亂。人都已經去了,政府還要搞這種儀式,實在是在瘡疤上撒鹽,二次撕裂家屬的心肝。方勝男哭的聲音嘶啞,全程不停地喊著“奶奶你醒醒。”
晚上回到方家的隻有方勝男自己,方奶奶心髒病突發,在醫院不幸去世了。短短一周,接連三位親人不幸離世,方勝男十三歲的心髒已經千瘡百孔,她該怎麼辦?怎麼向六歲的弟弟交代呢?已經九點多了,推開門弟弟還在哭鬧不止。
“勝男回來了,小旭今天一天不停地哭著找奶奶,我哄也哄不好,給什麼玩具都不要,老太太呢?怎麼沒一起回來。”方家的保姆小芳說道,她也不知道家裏究竟發生了什麼,隻是最近家裏氣氛十分壓抑,隻要家裏一來人,方奶奶就讓她帶著孩子出去玩。
“奶奶走了,不會再回來了。”方勝男一言不發,冷冷地說道,創傷接踵而至,她已經無力消化,整個人都麻木了。
“走了?”小芳有些沒聽明白。
“大姐,我要找奶奶,我要找媽媽!”六歲的方旭衝過來奔向姐姐,眼角還掛著淚痕。
看到弟弟撲過來的那一刻,方勝男的眼淚頃刻間如山洪般爆發,“爸爸,媽媽,奶奶他們都不會再回來了,永遠都不會,現在世界上隻剩下我們倆了啊!”所有委屈,絕望,再沒有比此刻更強烈了。
方旭聽姐姐這麼一說,又“哇”地一聲又哭起來。
方勝男抱著弟弟,哭的更凶,嘴裏不停地說道“隻剩下我們倆了……”小芳站在客廳裏,手足無措。
方旭見姐姐哭的這麼傷心,自己哭一會反而不哭了,掏出胖乎乎地小手給姐姐擦拭眼角的淚,“姐姐別哭,小旭以後更乖一點好不好”
方勝男哭的更大聲更心碎了,她緊緊地抱著弟弟。
可憐弟弟才六歲,可憐媽媽一輩子救死扶傷,爸爸也是一直戰鬥在前線不停地救人,可是上天就是如此不公,讓這樣良善之人留下兩個年幼孤苦的孩子,讓這樣一個幸福的五口之家須臾之間家破人亡,毫無預兆。有些時候,意外來了,就是那麼地突然,當那些從來沒想到會在自己身邊發生的一切就真真切切地來到自己身邊時,自己都以為會受不了,但是默默過了許多年之後才發現,生活所給與的一切,不幸,痛苦,都將會承受下來,且隻能承受,別無選擇。
十年之後。
16歲的高一新生方旭如同丟了魂魄一樣木然地走在馬路上,淚已經流幹。夜深了,卻依然不想回家,家裏那個曾經愛他護他從小陪他到大的唯一的姐姐已經不在了,回去又有什麼意義?明明說好今生今世都要好好照顧自己的,怎麼能這樣說話不算數的?往事湧上心頭,十年前的大地震使自己失去雙親,緊接著奶奶也在沉痛中心髒突發,撒手人寰,一時之間,曾經和和美美的家庭破碎,從此13歲的姐姐開始肩負照顧自己的重擔,安撫自己的各種情緒。自己當時那麼任性,不停地要媽媽,要爸爸,要奶奶,每當自己哭泣的時候姐姐總是輕聲安慰,鎮定而又溫柔,可是仔細想來那時姐姐年齡稍長,受到的創傷肯定遠遠高於懵懂的自己,也許不知多少個在自己睡下的夜晚裏姐姐低聲哭泣,輾轉難眠。曾經為了自己,姐姐差點被姑父虐待致死,以十三歲的小小身軀憑借驚人魄力反抗殘忍暴戾的成年人;為了給自己開家長會,品學兼優的姐姐甚至放棄過高中的期末考試,十年來,點滴關愛,傾其所有的嗬護,又豈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姐弟之間的超乎常人之間的深情,自是非一般家庭可以比。沒有姐姐,自己又如何能如此健康快樂的成長?……一路走來,姐姐一直品學兼優,兢兢業業地學習,盡最大努力照顧自己,溫暖著自己,更加是自己的精神支柱,自己多年來的努力,任性,甚至頑皮,都是在姐姐的期望和鼓勵中表現出來的,沒有人比自己更愛姐姐,也沒有人比姐姐更愛自己。如今自己如了姐姐的願,步姐姐後塵考入山城一中尖子班,雖不及姐姐當年全市狀元來的風光,卻也讓姐姐十分欣慰。而七月份23歲的姐姐終於大學畢業了,新生活剛剛開始,卻被一場殘酷的大火化為灰燼!可憐姐姐努力至今,不曾有半點閃失,是自己見過最聰明刻苦的人。俊俏的姐姐她為了學習坐了多年冷板凳,一直剪一頭短發,連一次戀愛都不曾談過。哎,蒼天,你可有心,你可有情?方旭此時此刻心底都是絞痛,對於姐姐的一生她覺得十分悲傷和自責,上天為何如此不公?淚水麼,早已在圖書館的焦屍現場流幹了,現在隻有痛,心痛如絞,頭痛欲裂,似乎連呼吸都痛,這種痛失摯愛親人的心情是那樣的無助與悲傷,旁觀者是無論如何也感受不到這種淒厲的悲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