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子夜(1 / 2)

傍晚,夕陽景色尤現蕭瑟淒美,常常被文人吟哦成“殘陽如血”!而今日那一抹殘陽血色尤勝往常,鮮豔奪目直似欲從天上落下一滴滴鮮血。可鹹陽的老秦人無心欣賞如此神異之色,申時一過,最後一縷紅色在西方湮滅,整座鹹陽城便陷入冰冷的淡黑薄幕之中。

南市冷清的街道上,原該早已沒了行人蹤影,而此刻卻三三兩兩地行著一些布衣大漢。這些大漢或裝作聊談,或裝作尋購物事,或在南市小店鋪口聚首,或在靠近南門處的城牆觀望,眼中的目光卻都時不時遊離在南門箭樓與銅鑄大城門之間。待到鹹陽南門隆隆關上、守軍派出的遊街甲士開始巡街之時,那些大漢才有些戀戀不舍地各自散去。

夜色漸深,灰黑色天幕之上薄雲緩緩散開,露出一輪豐盈的滿月。如水的銀色月光灑在這一片黑色土地之上,淒美卻又異常地冷清。與鹹陽城隔著渭水遙相對望的鬆林塬上空,隱隱有些淡黃的火光溢出,灼穿了月色給鬆林塬披上的那一層銀色薄紗。火光之下,依稀有些人聲傳來,方位正是章台宮旁的廢舊軍營。

散布在軍帳空地之間零星的一堆堆篝火,照出一個個匆匆忙碌的身影,兩千銳士經過一整日休整,此刻人人精神抖擻。斥候遊哨早已散到鹹陽南門之前,監視著南門動靜。斥候回報林弈說,南門城樓上沒有巡哨甲士的身影,估計都躲到箭樓或門洞等避風處烤火去了。林弈這才稍稍寬了心,下令點起篝火,各部做臨戰準備。

亥時時分,用過臨戰前一頓小打尖戰飯,所有銳士整裝完畢,人人左臂綁著作為分辨敵我的白布條,齊刷刷地在軍營校場空地上列隊候命。所謂小打尖,便是臨敵接戰前的些許墊補之餐,一人一塊小幹餅夾一塊醬肉,再灌些涼水,正在飽與不飽之間,猛士意猶未盡卻又精神百倍。

一身將佐側襟細軟皮甲、頭戴絳袙的林弈站在點將台上,淩厲的眼光巡視著昂昂挺立的排排甲士,肅然沉聲道:“將士們,山東大亂叛軍橫行,朝堂昏聵奸佞肆虐,我大秦已到生死存亡之刻!今夜一戰,若是能誅奸鋤逆,我大秦便能得一絲新生之契機!否則,便有亡國滅族之危!爾等帶甲銳士,乃我大秦之砥柱棟梁!當此危難之時,該當如何!”

林弈幾句低吼,猛地點燃流淌在銳士胸中沸騰的熱血。“拚死血戰!誅奸鋤逆!複我大秦!死不旋踵!”為防止動靜太大,十六字誓言,從兩千精銳猛士口中隻能沉聲壓抑地吼出,卻依然如同悶雷般隆隆地震顫著整座鬆林塬。

“出發!”林弈一聲低沉將令發出,一隊隊甲士轟然一挺身立正,隨著林弈大手一揮,化作一支支黑色長箭,飛出軍營大門。

鹹陽城樓女牆垛口背後,兩名當值放哨的守軍甲士正烤著柴火,喝著偷帶出來的小酒。忽地陣陣微風送來隱隱低沉如同悶雷般的吼聲,一名甲士疑惑地起身往城外看了看,另一個正把酒壺往嘴裏送的甲士不耐道:“別看了,大冷天的,能有什麼人還會窩在城外!來喝酒!”起身查看的甲士,低頭一尋思似是有理,便又坐下繼續喝起酒來,將城外的異動拋卻在腦後。

章台宮邊的林間小道,一團團黑影在月色之下,悄然無聲地前行著。隊伍領頭的正是百長鄭浩,林弈給他的將令是,帶著四個百人隊與章台宮內胡兩刀的百人隊會合,而後通過密道,先行抵達王城後宮秦始皇帝的禦書房潛伏待命。在看到南門升起的煙火信號後,立即從密道殺出,迅速解決後宮守衛,並搜捕趙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