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空帳幕府(1 / 2)

武關城外的穀地軍營裏,子時的刁鬥聲剛剛響過,天上一輪下弦月從厚黑的雲層裏掙紮著露出黃亮的俏臉,一彎如水的月色給關城及四周淡青濃墨的高山險穀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霧狀絮紗。

軍帳連綿的楚軍大營,此刻也漸漸地融入這一片幽靜的夜色之中。零星的幾點篝火在有氣無力地苟延殘喘著,折騰了一宿的楚軍士卒此時也紛紛鑽進暖和的軍帳,裹著軍毯酣睡去了。原本喧鬧如夜市的軍營,突兀地沉寂下來。除了偶爾一兩隊巡更士卒的腳步聲外,充斥營帳之間的,唯有那成片、如雷的鼾聲。隨處可聞的酒肉香味雜糅著軍帳裏頭透出來的酸臭汗味,釀成軍營特有的齷齪氣味,在夜空裏被寒風吹散開來。

軍營四周,悉悉索索的蟲鳴聲在草叢各處此起彼伏地相互呼應著,離軍營柵欄約百步遠的地方,半人高的草叢忽地抖動了幾下。

“覃老弟醒醒,快醒醒!”王建粗厚低沉的秦音在草叢間刻意壓抑著響起。適才,為了能找尋合適時機摸入軍營,王建、覃寒山兩人忍著困意嚴寒,靜靜地趴在草叢中。連日兼程趕路的疲憊,終於讓這兩個壯漢相繼迷糊地睡了過去。昏昏沉沉中,王建似乎又回到巨鹿戰場,在千軍萬馬中搏命廝殺,正要揮劍砍向一名楚軍時,天上忽地下起淅瀝瀝的冰雨,直滴入自己脖頸之中。一陣冰涼襲來,王建猛地醒來,卻發現自己依舊趴在草叢中,脖頸處冰涼涼的,正是寒氣凝成的夜露。歪頭一看,身旁的覃寒山也正埋頭酣睡,一望不遠處的軍營已然一片沉寂,連忙伸手推醒覃寒山。

“何事啊?”覃寒山迷迷糊糊地抬頭問了一句,待看清王建那急切的眼神,兀地一個激靈,醒神過來。揉了揉還有些朦朧的雙眼,歉然低聲道:“王兄,對不住了,實在太困竟然昏睡了過去。”

“沒事,咱們該行動了!”王建一指正前方的軍營沉聲道。說著王建便帶頭慢慢起身,先是活動幾下被凍的有些麻木僵硬的臂膀腿腳,而後貓著腰身悄悄地向營寨柵欄摸過去。覃寒山也連忙晃晃有點酸疼的脖頸,悄聲起身,學著王建的樣子,緊跟了過去。

兩人摸到柵欄邊上,四下查看了番,未發現有楚軍士兵在附近,便掏出懷中閃著寒芒的鋒利匕首,割斷固定柵欄的粗繩,撬開幾塊木板,矮身鑽入軍營。借著朦朧的月色以及零星的篝火,王建兩人見到楚軍軍營內滿是一片狼藉,軍旗長矛劍盾木車隨意堆放著,一個個喝空了的酒壇子被隨意丟棄,一不小心下腳處便會踩到一兩個空壇子。

閃身躲到一個帳篷陰影中,覃寒山低聲咒罵了句:“這他娘的,整個就是一支酒鬼軍隊,就這樣也能打仗?”語氣中盡是輕蔑不屑。

王建擺擺手,低聲道:“管他那麼多作甚?先完成將軍交代的任務再說!”

“可眼下如何刺探軍情?恐怕這軍中沒有幾個是清醒的!”覃寒山抱怨道。

王建正要答話,卻突然聽見前麵軍帳有腳步聲傳來,劍眉一皺、一打手勢,便與覃寒山一左一右地藏到帳後,抽出懷中隱隱散著寒光的匕首,警惕地注視著前麵軍帳的拐角處。

一個身著土黃軍衣、鎧甲半解開著掛在脖頸之上的醉漢,搖搖晃晃地出現在王建兩人眼中,口中哼哼唧唧地哼唱著難以聽懂的楚地軟音小曲,手裏拎著一個不知道還有沒有酒的小壇子,三步一倒地往王建兩人的藏身處蹭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