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西斜,鹹陽城外慘烈的搏殺暫時告歇。原本近萬的秦軍此刻僅剩下不足三千人,且是人人帶傷,仍是圍成一個圓桶陣型緊緊護衛著主將許峰。黑壓壓的秦軍彙聚起來的圓陣,猶如一頭渾身是血的黑色猛獸,喘著粗氣停留在距劉邦的司令雲車一箭之地。
黑色圓陣的前後左右遍地都是黑黃交疊兩軍將士屍體,兩個楚軍萬人方陣緊緊拱衛著司令雲車。三個騎兵方陣則在秦軍圓陣東北南三個方向,虎視眈眈地緊盯著這殘餘的三千秦軍。
在秦軍洶湧衝擊而來之時,大將周勃之前曾向劉邦請示動用騎兵,對這些悍不畏死的秦軍步卒發起反衝鋒。以騎兵對步卒巨大的優勢,加之秦軍早已失去大型弩箭等精良的反騎兵器械,相信這些秦軍步卒戰力再強也是難以抵擋數倍於己的騎兵衝擊。
然而沉思片刻後,劉邦終是揮揮手拒絕了采納周勃這明顯有利於己方的建議。在劉邦心裏不知覺間,隱隱生發了對這些帝國最後的銳士的敬佩之情。劉邦淡淡地對周勃說道:“就以步卒對步卒,對這些壯士公平一點,他們都是好樣的!”
聽著劉邦對這些秦軍的讚許,周勃默然了,連原本也想勸勸劉邦的張良蕭何也默然了。劉邦出身卑微,未曾上過甚學堂,不會冠冕堂皇的讚詞,但“好樣的”三個字,卻真實地述說了劉邦對這些秦軍的敬重之心。
雖然劉邦對這些秦軍稍稍地留了點情麵,但由於已經不停歇奮戰了整整一個白晝,這些已不再是精壯之年的老軍們,早已透支了體力,無力再揮動手中的兵刃,無可奈何地圓睜著怒目停下了進攻的腳步。
老將許峰也早已喊啞了嗓子,氣喘籲籲地勉力撐持坐在戰馬上。望著四周隻能勉強站立的老軍們,許峰知道他們的最後時刻即將到來。在許峰心裏已經暗暗打定主意,若是楚軍再度發起衝擊,他就下令所有無力抵抗的老軍集體自裁,寧死也不做楚軍的俘虜。
然而,同樣精疲力竭的楚軍們沒有再次發起衝鋒,連那些依舊精神抖擻的楚軍騎兵也沒得到進攻的命令,雙方竟是怪異地對峙起來。非是劉邦不想殲滅這一支對自己頗具威脅的秦軍,而是愛才敬賢的劉邦心下隱隱有一絲期許,希望將這些戰力驚人的秦軍收為己用。而若想收服眼下這些寧死也不願做俘虜的秦軍,唯有圍困至這些秦軍徹底失去戰力,否則難保會玉石俱焚。
如血殘陽即將沒入西山,鹹陽城長長的影子蓋住了正在對峙的兩軍。在遠離這片戰場東麵的一處山塬上,正靜靜地伏著幾個黑色身影。
“上將軍,動手不?老軍們快撐不住了!”鄭浩的聲音陡然打破這一片沉靜。
“再等等!”嘴裏叼著一個雜草的林弈,凝眉望著遠處的戰場,擺擺手道。
“上將軍是想等天黑了再行動?”一旁的曹艮抬頭望了望天色,猜測道。
林弈吐掉口裏的雜草,點了點頭,抓了一把草上的積雪揉了揉便仍到嘴裏化成水咽了下去。
“那許老將軍能撐得到那時候嗎?”鄭浩皺著眉頭問道,眼看著最後那三千老軍即將全軍覆沒,鄭浩心下隱隱有些著急。
“不是許老將軍能不能撐到那時候,是要看劉邦什麼時候想動手了。”曹艮代替林弈答道。
“劉邦若是想動手,恐怕再我們還沒趕到之前,許老將軍和這一萬老軍早已全軍覆沒了!”林弈咽完口裏的雪水,頓覺得一股冰涼之氣直灌丹田,猛地一個激靈立時神清氣爽。回頭對鄭浩繼續道:“有三萬對步兵最具殺傷力的騎兵不用,而隻是靜靜地圍住許老將軍和那些老軍,我估計劉邦是另有圖謀罷了。”
“勸降收服?”鄭浩恍然悟道。
林弈點點頭不再說話,繼續趴在冰雪覆蓋的草地上,觀望著遠處的戰場。
說話間,天色很快就黯淡下來。圍困鹹陽城及城外那殘餘的三千秦軍的楚軍們,開始在城南渭水河畔構築營壘。兩個步卒萬人方陣受命散開來,圍住了這最後的三千秦軍。鹹陽城的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各有五千步卒緊緊看住城門,不讓城內的軍民趁夜色逃脫。
或星星點點或成片成堆的火把,在城外四處燃起,已經快築好的楚軍大營內升起了陣陣炊煙。劉邦下了司令雲車,對留下負責圍困秦軍的步卒萬夫長叮囑道:“好生看住他們,隻許防止不讓這些秦軍脫逃,不可肆意圍殺。”見那萬夫長莫名其妙之狀,劉邦沉下臉喝道:“謹記軍令即可,若有違反,軍法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