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中隴西各地已經連續近一個月籠罩在褐紅陰霾之下,似乎是上天依舊沉浸於項羽火燒鹹陽的震怒之中。白日裏見不到太陽,附帶著連夜裏也是到處黑沉沉的一片死靜,戰火燎烤過的關中、隴西兩處沃野早已變成人間地獄一般的存在。
而今夜,籠罩在雍山上空的陰霾竟是薄了幾分,依稀透出淡淡的微黃月色,雖然依舊看不到那久違的明月,但嚴冬深夜裏的群山好歹有了幾分亮色。
在雍城老秦人避難的那個穀地裏,此刻隱隱的是成片的呼嚕聲,間或還有一兩星不眠的篝火點綴在林木之間的空地上。在穀地東麵的山脊上,有一道孤零零的人影正在緩緩獨行著。一絲寒風掠過,撩起那黑中帶著幾縷白絲的長發,露出一張淡黃消瘦、額頭處裹著一圈白布的臉,赫然便是秦帝國最後一任上將軍林弈。
此刻,踽踽獨行的林弈心下是思緒翻湧,白日裏與老贏傑的一番深談,讓林弈對眼下的局勢有了更為清醒徹底的認識。在告知老贏傑自己心中的謀劃之前,林弈先是大略地概述了自己所經曆的所有重大事情,又提起了子嬰留給自己的那封密函。
老贏傑聽到林弈提起子嬰之時,輕歎一聲說到,子嬰雖然才能平平,但身為皇室子孫也算是為帝國耗盡心力,而且在最後關頭能夠大膽起用林弈這樣毫無根基威望的新銳將軍,並委以重任,足可見子嬰還是有一定的膽識魄力。
對於子嬰,贏傑是熟悉的。當年趙高在鹹陽掀起屠戮皇族的血腥風暴之時,子嬰恰好奉命回雍城送信。當時,贏傑想讓子嬰隨同北上九原的皇族一起去避難,可子嬰卻一口回絕了,堅持要回鹹陽與趙高等逆黨周旋並伺機營救在鹹陽的皇族血脈。那時贏傑對子嬰在危難之時,能表現出如此鎮定和膽識,頗為讚許。
子嬰繼位後,贏傑忙於收攏從各地回歸的皇族等等事務,遲遲未能去鹹陽與子嬰見上一麵。直到子嬰駕崩,鹹陽被叛軍圍困,老贏傑又忙於應付洶洶入侵的戎狄人,更是無法抽身回鹹陽商議帝國大事。
除了密函,林弈將子嬰交給自己的黑鷹金令、白玉板戒以及贏氏皇族寶藏地圖一並說給老贏傑聽。黑鷹金令老贏傑已經見過,那作為信物的白玉板戒已然失去作用,而至於皇族寶藏地圖則依舊保存在雪玉手裏。因了是子嬰交給林弈的物事,雪玉隻是代為保管,所以她連老贏傑都未事先告知。
老贏傑聞言頗為驚訝,沉聲正色告訴林弈說,這處寶藏是贏氏部族幾百年來的心血所凝聚,也可以算是贏氏皇族的命脈所在。但有這處寶藏在,贏氏部族隻需修養生息幾年,便可尋機再度東山再起。
因此,這幅寶藏地圖關係重大,全天下也隻有一副,隻有秦國國君方可擁有。而當時胡亥在世之時,不知為何趙高竟是未能找到這幅寶藏地圖,反而是為兵變奪位的子嬰得到了。這其中的因由,連老贏傑也說不清楚。
林弈得知這寶藏地圖竟是關係到贏氏皇族命脈,當即誠惶誠恐,想要把地圖交還給老贏傑。贏傑卻生氣地說到,既然子嬰把地圖交給林弈,自然是對林弈絕對相信。若是他再要回去,那非但是對林弈的不信任,更是無法向已經死去的子嬰交代。最後,林弈以自己必須經常領兵征戰,怕寶藏地圖在自己身上難免丟失為由,這才讓老贏傑答應為自己暫未保管寶藏地圖。
而對於何時開啟這個能量巨大的寶藏,老贏傑態度也是不容商榷。贏傑說,眼下贏氏部族流落在深山老林之中,非但連立錐之地都沒有,而且更無力自保。就算有林弈剩下的那七八百步卒,一旦遭遇強敵,恐怕連保命都堪憂,如何有能力再保證寶藏不會為外人奪走。所以,贏傑的意見是寶藏暫不開啟,等待有朝一日,贏氏部族重新在關中隴西站定腳跟之後,再徐徐圖之。
林弈自然是讚同了老贏傑的建議,也不再多掛念這個寶藏。隨後,林弈便對老贏傑說出了自己心中的大略謀劃。眼下,林弈手裏幾乎可以算是無兵無將,沒有一支能支撐其與各方勢力爭奪土地城池的強大軍力。為此,林弈思謀此刻首要任務便是建立一支足以抗衡各方反叛諸侯的軍隊。
然而,此時雍城已變成廢墟,隴西的老秦人精銳也所剩無幾,原本秦軍的主要兵源地早已是今非昔比,無力再提供源源不斷的兵源。因此,要想建立一支足夠強大的軍隊,林弈須得另外他法。
秦帝國鼎盛之時,秦軍有兩大主力,分別是平定南海的五十萬秦軍以及在九原抵禦匈奴的三十萬鐵騎。然而,幾經風雨,九原的三十萬精銳鐵騎恐怕早已煙消雲散。老贏傑說,雖然他曾憑著秘密兵符調派殘存下來的隴西飛騎護送一批皇族北上九原,然而卻遲遲未有音訊傳回,也不知現在何處。身處南海的秦軍早在兩年前,便與秦帝國中央政權隔斷聯係,此時也是不知境況如何。倘若林弈能尋回這兩大主力中的任何一支精銳,便有望重新在關中隴西打出一片天下。
還有一個法子,便是借兵。然而,眼下所有能借的外來之兵,隻有西北的戎狄及北方的匈奴。而這兩個部族本來就對華夏豐腴的土地垂涎已久,長久以來便縷縷意圖侵犯我華夏。所以即便是林弈複國無望,也絕不可能做出引狼入室,禍害整個華夏民族的蠢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