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過後,秋日斜照在曆經戰火幾番焚燒過的鹹陽城,東門城樓的影子被拉的碩長,在距東門一箭之地開外的地方,一群秦軍甲士在緊張地忙碌著。他們正用一些木板木頭等,臨時搭建一方兩丈餘方圓的小平台。一張長案被擺上了這座臨時平台正中,兩個小木墩平放在兩側。
望著這群忙碌的秦軍甲士,整個東門城樓頓時陷入一片怪異的沉靜之中。那些原本在不停哭喊吵鬧的老老少少們以及看押他們的漢軍甲士,都瞪大著好奇的雙眼,緊緊盯著那方小平台,心下卻是一片迷糊。要說秦軍準備攻城嗎?可建這個小平台能幹什麼用?連一座礟車、雲車都放不上去。搭做瞭望台?這平台僅有半人高,上麵還有一方長案,根本不像是用於觀察敵軍的瞭望台。
秦軍大營中軍大帳內,卸了一身鎧甲的林弈,僅穿著一領黑色布袍、頭戴一頂六寸皮冠、牛皮板腰帶、外銜銅釘戰靴,文質彬彬之中,卻帶著三分剛毅氣息。瘦削淡黃臉色、帶著微笑的嘴角,像是一名遊學士子,可眉宇之間卻難以掩藏住那殺伐果斷的大將氣質。矗立在帥案之後,望著滿帳黑沉著臉的大將們,林弈不禁笑罵一句道:“直賊娘,都哭喪著臉作甚?老子又不是去送死!”
“上將軍,末將還是不同意您單獨與那個什麼張良麵談!”老沉穩重的騎三師參謀長王建拱手開口道:“即便是您非要去與張良麵談,為了您的安全考慮,那至少也得帶上中軍護衛!要是您同意,末將這就去挑選一個連的精銳騎士充當上將軍護衛!”
“老王說得對!”一旁的騎一師參謀長胡兩刀漲紅著臉粗聲粗氣地嚷道:“要依俺說,還是由俺來當上將軍貼身護衛,俺老胡誓死也要保得上將軍周全!”
“行啦行啦,都別囉嗦了,老子這又不是去和張良死磕,用不著大張旗鼓的帶著護衛去!”林弈笑著擺擺手說道。
“上將軍,可萬一敵軍要有埋伏怎麼辦?那裏距東門隻有一箭之地,漢軍騎兵一個衝鋒,眨眼工夫便能殺到!”騎二師參謀長何敬也擔憂道。一句話出口,引得帳內其餘大將們也紛紛議論起來。這個說,要不我們也安排一支伏兵,那個說,幹脆調一個連弩營,直接瞄著東門城門出口,漢軍伏兵敢殺出來,就立馬把他們射程刺蝟。
“都給老子閉嘴!”雖然部將們都是一番好意,可依然吵得林弈頭大如鬥,一時按耐不住脾氣,林弈一拍帥案大喝一聲道。眾將軍們被林弈這猛地突然一喝,頓時你望我、我望你地愣怔住了。
“弟兄們好意,林弈心領了!”林弈無奈地苦笑了下,對部將們環拱一圈說道:“可這次我隻是與張良麵談,要弄清他娘的拿老百姓當人肉盾牌到底是怎麼回事?並不是要去跟張良決鬥什麼的,用得著這麼緊張嗎?再說了,老子又不是沒從死人堆裏爬出來過,難道連在一箭之地開外的地方,與敵軍最高統帥會談的膽量都沒有嗎?”
眼見林弈如此說法,眾部將們一時都默然無語了,然而,眾人心下對林弈的擔憂卻是有增無減。
“好了,都給老子守好大營,準備好晚上的行動。談歸談,談不攏一樣還是要打!”林弈望著滿帳麵色陰沉的部將們,微微搖了搖頭,高聲道:“別跟霜打了似的,蔫了吧唧的,都給老子挺起胸膛來!”說罷,林弈便徑直下了將台,出了中軍大帳,接過護衛牽來的自己那匹黑色胡馬,一翻身躍上馬背,低喝一聲:“黑風走!”那胡馬如通靈了一般,揚起前蹄長長嘶鳴一聲,便旋風一般卷出大營,向那方臨時小平台飛馳而去。
“各位將軍,依我看,還是下令各部隨時準備緊急出動。讓騎一師一團進至距那方平台一箭之地處列陣待命,另外讓第六師調派一個連弩營輔助騎一師一團。一旦東門漢軍有異動,立即以弩箭封鎖東門,掩護上將軍撤離!”望著林弈策馬絕塵而去,王建對各師長參謀長們皺眉沉聲商議道:“諸位意下如何?”
“我看可行!即便上將軍回頭要問罪,我來承擔便是!”第六特種師參謀長陳智峰點頭讚同道。其餘師長們也紛紛開口附和,隻是關於承擔抗命罪責之事,眾人一時間竟是不約而同地要往自己身上攬。
“兄弟們都別浪費時間了,若是上將軍要問罪,我等一體領罪便是了!”王建擺擺手製止了眾人的爭論,肅然道:“眼下上將軍安危為重,各位將軍還是各自回營,趕緊準備吧!”
“王參謀所言甚是,都別爭了,趕緊回去準備吧!”騎一師師長許靖揮揮手對眾人說道。於是,這些大將們竟是頭一次私下違背林弈的將令,各自回營安排隨時準備營救林弈。
負責搭建那方平台的秦軍甲士們已經撤回大營,平台距秦軍大營足有九裏多遠,兩地之間空蕩蕩的一馬平川,昨日下午秦軍將士猛攻鹹陽時,留下的腳印痕跡依然清晰可見。林弈單人獨騎飛馳了片刻,便將戰馬栓在平台木柱下,自己縱身躍上了平台。
平台上的那方長案上,此時已經擺上了一方棋盤,兩隻各盛著黑白棋子的古樸陶碗,分列棋盤兩側。林弈並沒有著急在長案旁坐下,而是負手挺立,遙望著鹹陽東門,他在等著張良的出現。一個時辰之前,前去傳話的斥候帶來漢軍特使。那特使傳話說,張良同意與林弈在東門外麵談,隻是約定雙方都不能帶一個護衛,也不能預伏奇兵以準備偷襲。林弈自是欣然同意,讓特使回話張良,一個時辰後,東門一箭之地外單獨麵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