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今,天倉山門人損失了將近五分之一,又派遣了不少人去其他仙門援助和駐守神魔井,因此留守的門人不過從前的三分之一。
可當所有人全都集合過來,無極殿還是被塞得滿滿當當。
盡管外麵天已經黑了,但無極殿點燃了無數油燈和蠟燭,燈火輝煌,猶如白晝。
掌門仁聖一身白袍加身,須發皆白,偏偏麵色稍顯紅潤,完全符合他福壽延綿的老神仙的名號。
“今日倉促將諸位召集過來,是有一件事要跟大家宣布。”掌門仁聖一開口,聲音不高不低,卻能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天倉山到我乃是第一百三十一代掌門,眾所周知,酒聖文淵真人原本乃是天倉山第一百三十二代掌門,隻是他因經曆情劫辭去了掌門一位,後又於仙魔大戰中受傷過重,便由我繼續代為執掌。
可如今我將要回歸天地,再無力為天倉山效勞。這掌門一位歸還文淵,望諸位以後齊心協力,守護天倉山世世代代安寧和睦。”
“是,謹遵掌門教誨!”天倉山弟子,上至長老,下至普通弟子,全都跪在地上,聲音一致地喊道。
文淵真人是率領天倉山抵禦了魔族進攻、反敗為勝的大英雄,完全有實力統領天倉山,隻在於他願不願意而已,何況現在仙妖之間的緊張局勢,正需要文淵真人來帶領他們。
今夜所有人見證的並不是掌門傳位,而僅僅是掌門仁聖將掌門印章轉移給文淵真人而已。
隻是大多數弟子,乍然聽到掌門仁聖不久人世的噩耗,一時難以接受,所以氣氛顯得尤其沉重。
掌門仁聖說話時為了讓所有的人都能清楚的聽到,一直都在使用法力,而他本就該是躺著修養的身體,強撐著和眾人談話已是勉強,因此交代了這件事情後很快便讓眾人散了。
文淵真人得到掌門印章,當然要和掌門詳談。
然而進了掌門仁聖的房間,屏退了其餘人,獨剩下這對父子倆的時候,兩人一時又是無話。
掌門仁聖隻坐了一會兒,便幹脆躺到了床上,他剩下的時間寥寥,勉強續命的方法多不勝數,可勞財勞力,還效果微弱,倒不如平靜地接受這一切。
其實若連生死都看不開,他們又如何能得道成仙。
所謂死亡,對於他們修仙人,隻要不是魂飛魄散、灰飛煙滅,不過是換一種形式存活於天地間而已,又有什麼可執著的。
或許他們也已經厭倦了身為人的日子呢!
文淵真人順勢就坐在了掌門仁聖的床頭,在此之前他的身份是天倉山的酒聖,而他現在的身份不過是兒子而已。
“你…除了單萱這個徒弟之外,還是要盡早培養下一代掌門人選,天倉山到你我手中,絕不可以辜負先人所托。”半晌,掌門仁聖開口說道。
不隻是天倉山從沒有女子繼任掌門的先例,還因為掌門仁聖十分清楚,單萱並不是能當掌門的合適人選。
可掌門首徒乃下任掌門,是天倉山的傳統,便隻好讓文淵真人再培養弟子。
哪怕再過千百年,掌門仁聖也相信,單萱性格中的某些特點是不可能隨著時間而改變,她始終是單萱,也僅僅是單萱。
文淵真人點頭同意,“嗯,我可不想被掌門這個位子束縛一輩子。”
“或者單萱還是交給顏卿來代為教導吧!他能比你做得更好!”
“嗯!”文淵真人很順從,恰好他也有這個意思。
聞言,掌門仁聖笑了笑。
曾經,文淵真人為情自辭掌門一位的時候,掌門仁聖雖麵上不得發作,但心裏也責怪過文淵真人很長時間。
後來想通了,他能因為想要雲遊四海而辭了掌門一位,他兒子為情自辭又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何況他自己本身就是一個長情的人,兒子自然也差不多。
掌門仁聖便不再說天倉山的事情,隻抬頭看了床幔,“我覺得我應該要去奈何橋看一看,或許婉兒還在那裏等著我呢!”
“這都多少年了,婉兒才不會等你!”文淵真人應道。
掌門仁聖橫了一眼,“沒大沒小,婉兒也是你能叫的。”
文淵真人想了想,“婉兒挺好聽的,我就這麼叫有什麼不好。”
婉兒是掌門仁聖的妻子,是文淵真人完全沒有印象的娘親。
想起婉兒,兩人都是各自沉默了一會兒,又相視而笑。
“你覺得我要是這副模樣去見她,她還認不認得我?”掌門仁聖摸了摸他並沒有多少皺紋的臉,歎息著說道。
當年婉兒因生養了文淵真人迅速變老,因為承受不了一夜白頭,皺紋爬滿臉頰,婉兒最終一根細繩結束了她自己的生命。
掌門仁聖突然得此噩耗,完全不能接受,上天入地,拚了命的尋找起死回生之術,後來還冒險去了地府。
雖然並沒有見到婉兒,但閻王告知他,婉兒自願留在冥府,等他壽終正寢,兩人再續前緣。
這並不是掌門仁聖能接受的結果,他完全想不到一向開朗的婉兒會用自盡這樣的方式結束她的生命,也想不到一向依賴他的妻子,竟會這麼決絕地逃避他。
然而他又無力在冥府掀起風浪,最終隻能無功而返,回來天倉山看見了尚在繈褓中的孩兒,掌門仁聖才算懂得了婉兒的良苦用心。
隻是有情人偏要這麼分離,難免痛徹心扉。
好在這一天終於到來了,闊別了這麼久,掌門仁聖想起來,都覺得他是不是不夠激動。
文淵真人認真看了看掌門仁聖的臉,從眉毛到鼻子,牙口到脖頸,最後笑著說道:“我猜肯定不認得你了,不過你這樣跟她很般配啊!”
“臭小子!”掌門仁聖又橫了文淵真人一眼,他這是說婉兒和他都很老啊!
這要是以前,掌門仁聖一定要好好教訓文淵真人一頓,罰跪到天亮,可現在,掌門仁聖已經連最後一下都舍不得打他了。
文淵真人被罵也不覺得什麼,隻扯了扯被角,“你要真見到她了,一定要告訴她,沒事也回來看看我,可若沒看見,也別失望,怪你讓她等得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