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譽很想記起往事，但是真的努力去想的時候卻發覺如同用手掌在水池裏握住一泓水。那是很困難的一件事，困難到即使定著神一口大氣不敢出專心致誌也徒勞無功。
她明明很近，但是他握不到。除非，讓這水變成雪。
鍾離寂頂著大雪走遠了，趙譽在目送，然後他很快就將目送這段記憶刪除，開始吞噬般記憶新的記憶。
羅斯博士來了，用英國人的貴族禮儀做了個尊敬的動作，“趙先生，我來了。”後麵跟著他的得意弟子們，一整串的精英團隊，其中尤其有一個人特別年輕，他衝趙譽點頭示意，卻發現這個位高權重的人已經忘掉了他，癡呆一般枯坐在接入器旁邊，幹枯的手掌輕輕撫摸著表麵，沒有聲響亦喪失靈魂。
他的心很痛，他見過學長意氣風發時的樣子，是學長親自將他送到校醫院。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情，卻有人活的跌宕起伏，正是“生亦惑，死亦惑，尤物惑人忘不得。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
他不會感到擦肩而過的慶幸，隻有繚繞在心頭落雪般的悲哀。他總會在深夜的夢中想起那一夜原始森林中滂沱大雨，那雙尤其清亮的眼眸，不論是生氣的樣子、歡笑的樣子、決絕的樣子，都很好看。然後當他病好的時候曾多麼想給她一個驚喜，然後在校園爭霸賽Ａ大打入決賽依然是四人隊伍的時候，他很失落，獲得那麼多榮譽卻獨獨失去一人，或許是從來沒有擁有過。
直到有一天，趙譽請他過來，他震驚發現原來那個掛念日久的人竟然就在學校！那個在國貿班級掛名卻永遠缺席的女孩子就在學校。躺在一方接入器裏，沒有呼吸。
“我請你來是有件事拜托你。額，中午是我難得清醒的時候，而且我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短，也許再過一兩年，我就會完全不會再清醒了。所以這件事提前與你說。我是她名義上的丈夫，趙譽，塵世集團董事長，共和國天軍少將。她是我名義上的妻子，鍾離雅雅，網名聽雨，鍾離世家唯一的女兒。兩年半以後，也許是三年，我應該……會死，或者成為植物人。如果她能健康活過來的話，我想……請你照顧她。就算是看在她曾經賣掉所有裝備為你湊齊了治病錢的份上吧，或者看在我給你一大筆錢的份上。”
宋青陽震驚了，他絕對想不到眼前的男人——這個學長，是趙譽，絕對無法想象世界級的巨頭會病弱成這個樣子，絕對無法想象曾經那個活潑的女孩子會沒有呼吸躺在接入器中。相比之下，身份帶來的衝擊反而最小。
“學長，你說什麼？她為我……”
“是的。長話短說，我時間不多，過一會我今天就不會再清醒了。治療你的白血病，她賣掉自己的裝備，六百八十五萬。你欠她一條命，我要你還。”
“可是……”
“你在擔心什麼。我百分之九十八的幾率會死，百分之二幾率成植物人，百分之二屬於小概率事件，可以忽略不計。”
“我怎樣做。”宋青陽不會忘記自己是怎樣壓抑地問出這句話。
“成為羅斯博士的學生。另外，我想請你扮演一個人，塵世世界的千冥。她會愛上你的。”
“塵世世界？”
“讓她的意識和身體分開，和塵世一樣，暫時讓她活在幻世界裏。為最終治療爭取時間。”
宋青陽回過神來，羅斯博士已經走到了趙譽的身前，旁邊的師兄遞來醫療包。羅斯博士打開，從裏麵拿出一根粗粗的針管，然後狠狠地刺進趙譽的身體，針管中的液體一點點進入。趙譽幹癟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著變化，甚至能聽到骨骼快速生長的聲音。宋青陽知道這種特殊藥劑會在短時間內激發人體活性，但會使人極為痛苦，非極大意誌力不能忍受。然而此時的趙譽已經因為過多次使用該特效藥變得麻木，他癡呆般怔愣地目光空洞地看向前方，失去任何正常人該有的反應。
“能行嗎？”師兄見此不由臉色發白地問道。
“請不要懷疑趙先生。”羅斯博士拔掉針頭，恭敬地退後一步。他對宋青陽點了下頭，宋青陽明白之後手按在一個按鈕上，這裏隻有他和趙譽擁有這項授權。
接入器緩緩動了起來，艙蓋往外拉，露出一個冰雕的女體，沒有任何的生機，就好像是放在冰箱裏的一坨肉。
宋青陽不是第一次見到，但是還是難掩震動，覺得心頭狠狠捅上一刀，沒有擁有已失去百千次。他努力保持著腳步的平穩，往後退後一步，師兄們也靜靜地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