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別了,年少時代的愛(3 / 3)

桑柔一連兩天都沒聯係上原哲,放學後悶悶地去他公寓,不巧,正好又隻有莊欣儀在那。

莊欣儀宛如女主人一般招待她,為她端上開口後,兩個坐在沙發上,定定地審視著對方。桑柔捧著開水,暖了暖手,心想著莊欣儀或許沒自己想象中的那樣,至少知道自己在大冷天裏走了好一段路,會禮貌地遞上熱開水。

“原大哥他不在。”莊欣儀直接開口。

桑柔一愣:“不在?他這兩天都忙什麼了?”好笑嗬,自己的男朋友做什麼了,還要問別的女生。

莊欣儀注視她,驚訝地說:“原大哥沒告訴你嗎?他回南京辦事去了。”

“回南京?”桑柔心中一沉,這麼大的事他怎麼都不事先說一聲,在他心中,她仿佛越來越不受重視了。

莊欣儀更加驚訝地說:“看來你真的不知道,原大哥也真是,我以為他要跟你商量的。”見桑柔沉默地盯著自己,她攏攏頭發,皺起眉頭,“小柔姐,你了解原大哥嗎?”

桑柔下意識握緊了茶杯,聲音有絲緊繃:“怎麼了?了解他比較多吧,畢竟他是我男朋友。”

莊欣儀揚了揚嘴角,“是麼?是男朋友就了解多麼?小柔姐,你知不知道原大哥家裏對他寄予非常高的希望,他父母一直希望他去美國,簽證和學位都早已申請好了。”

“什麼?”手中的開水突然晃了一下,不小心潑在手背上。桑柔驚住了,她知道他家條件相當好,一直沒去碰觸或許是自卑,或許是怕失去,又或許是媽媽的話給她壓力太大……但是,沒想到原哲連出國手續都辦好了,卻沒告訴她。心,一下子揪得緊緊的,被欺瞞的失意和憤怒一湧而上。她是個直爽的女孩,看似細膩,對感情之事卻是大而化之,很多時候都憑著直覺任意而為,情緒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

“小柔姐,原大哥並不是有意瞞你,他怎麼舍得棄你而去,畢竟要去就要去個三七年呢。”

是啊,三七年,好漫長……桑柔咬住下唇,目光定在麵前的小茶幾上。這麼重要的事,他到底是怎麼打算的?一想到他要飛去遙遠的美國,她就覺得難以呼吸,仿佛心要被他一道帶走。

“小柔姐,其實我也很喜歡原大哥的,可是原大哥隻喜歡你,他甚至為了你甘願放棄去美國的機會。”

桑柔身子僵了僵,直直看著她:“然後呢?”

“然後?他父母當然不同意!美國的斯坦福啊,小柔姐知道全世界多少人巴望著能進這所大學嗎?出國深造,學習先進的技術是原大哥的夢想啊,可是,他為了你說放棄就放棄,眉都不皺一下。可是,這簽證和學位錯過了可沒那麼容易再來一次,所以這次,原大哥的爸爸被氣倒了,住進了醫院……原大哥就連夜趕回去了。”莊欣儀說完,交握起自己的手指,掩飾住眼中閃過的銳利的光芒。

桑柔深深吸了口氣,盯著杯中的水,心口又感動又酸澀。她就不該胡思亂想,原哲竟然為自己付出和承受這麼多,而她還差點以為他不重視自己了。可是,出國……父母的希望,他的夢想,就要因為自己而停止步伐了嗎?那樣的名校,那樣難得的機會……她猶記得韓陌言告知要去加拿大時的感覺,一個男人由衷露出驕傲自信的神情……哲,若是不能展翅實現夢想,是否要將內心的失落悄悄隱藏?

“小柔姐,如果我是你,我不會這麼自私。”莊欣儀抬高了聲音,似要敲醒她,“原大哥犧牲得太多了,夢想和家人是一個男人不可以拋棄的。”

“你說得對!”桑柔喝了一口水,水已涼,她瑟瑟地說,“他如果早告訴我這些,我會好好勸他的。”

“現在也來得及,但是……原大哥太重感情,正因為你愛他,他才更加舍不得。他曾經跟哥哥說,隻要小柔姐愛他一天,他就永遠不會離開你,和你做一對平凡的小夫妻。”莊欣儀悶悶地壓抑住心口的嫉妒和酸澀,繼續編造著謊言。

冰涼的水沿著喉嚨滑下,聽到她這話語,桑柔隻覺那水全化做了溫泉。原來,原哲竟待自己神情若此。

“小柔姐,你真要那麼自私嗎?用自己的愛去綁住原大哥嗎?”莊欣儀盯著她,眸子裏沒有純情少女該有的稚嫩單純,“我也好喜歡他,可是我寧願永遠不告訴他,也不要用自己的喜歡來捆擾他。愛放在心裏就好了,如果我是你,會暫時放棄他。這樣既成就原大哥的夢想,又考驗彼此的愛情。”

“如果你真要以愛為名留住他,我想現在的原大哥再為難也不會舍棄你。但是,你能保證若幹年以後,他不會因為你今日的自私而怨恨你嗎?”從沒想到十七歲的少女可以說出這樣冷靜而客觀的話語,如當頭一棒,震得人四肢發寒。

這個晚上,衝擊太大了,桑柔隻覺思混亂,感動與不舍交替。她從未親口說過她愛他,可是,那種愛的感覺早在不知不覺間浸入心頭,隻是,她的愛真的束縛了他的腳步,甚至讓他背負起忤逆父母的罪名……

走出公寓,冷風迎麵撲來,莊欣儀的字字句句回蕩耳際,她驀然發現自己的情感一直太自私,連莊欣儀都更懂得如何去愛。

哲,請原諒,我從沒想過要用愛來困住你啊……

如果每個人年輕時,都學會放下一點驕傲,或許,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遺憾。

原哲從南京趕回E大時,已經是第二年春天,北京仍然一片寒凍。去年寒假寒假,他甚至沒時間回來參加考試。

約好與桑柔見麵,是在周末,也是一個暖陽高照的晴天。

高大的白樺樹,樹幹光溜溜的,枝椏上才剛剛長出小小的新葉。他們並肩走在熟悉的校園小道上,桑柔穿著厚厚的紅色羽絨服,帶著毛線手套,脖子縮進長長的圍巾裏。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兩三個月不見,連打個電話都是匆忙說幾句,連問候都來不及多說,今日再見,突然讓人感覺有些局促起來。

“你……爸爸好些了麼?”好不容易,桑柔擠出一句話,他憔悴了不少,心口淡淡疼痛,她還等著他親口告訴自己某些事。

“恩……會好起來的。”原哲輕輕應了聲,看著她發紅的小鼻尖,微微皺眉。她總是這麼虛弱,又好象一副生病了的樣子。桑柔停下腳步,被他這樣看著,隻覺得鼻頭發酸,她該期望些什麼呢?出國的事他要說出來,她一定會笑著鼓勵他別錯過機會。可是,光這樣想著,她又難受,眼眶莫名地紅了起來。

原哲忍住想攬過她肩的欲望,硬將雙手插進自己的褲袋中,兩人繼續並行,默默地走著。是的,他心情一點也不好,從始至終都蹙著眉。回南京的時間沒一日閑暇,跟著母親跑前跑後,托人找關係,父親冷靜地堅持自己是被無辜的,軍人出身,紀律嚴明,怎可能做那種貪汙受賄、愧對國家的事?可是,正因為他的正氣浩然,才惹怒了某些貪官,他們早就準備好了證據在落網時誣陷了他。

“兒子,相信爸爸!清者自清,他們提供的那些證據遲早會露出破綻,黨和人民會還我一個清白。”

原哲眉頭幾乎要擰起了,那些人連他去美國留學的事情也作為了上訴證據,列了出來。若非母親經營著一個不小的公司,恐怕他們還要直接說出國的錢完全是貪汙來的吧……

而事情剛有點進展,他又不得不回來考試。昨夜,莊浩然破天荒嚴肅而正經地更他聊了很多,主要的談話對話是她。如果是莊欣儀要說些什麼不好聽的話,他隻會置之不顧,但連好兄弟也語重心長了,加上自己已體驗過被欺騙的滋味……再見桑柔時,他無法以溫暖熱情的心來麵對她。

桑柔見他一直低著頭,不說話,低歎了一聲:“出什麼事了嗎?”

“沒事。”原哲將她帶到學校的小公園裏,停了下來,“小柔,我好象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家裏的事。”

桑柔本能地一驚,抖瑟了一下,笑得有些不自在:“你不願意說啊,等你想說了,我就會聽。”

原哲定定注視她,表情有些嚴肅,漆黑的眼眸裏閃爍著難解的複雜光芒。

“我家裏的情況,你應該多少聽說過一點吧?”他想起莊浩然的話,手指在褲袋裏抽得緊緊的。

“恩……聽說你家裏條件很好,爸爸是當官的,媽媽也是企業老板。”桑柔突然抬頭,被他冷峻的目光嚇了一跳,“你……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

“如果,他們不是呢?”原哲的聲音異常低沉。

“如果不是……”桑柔臉色白了白,恍然驚覺他的問話中似另有一層她不明白的含義。他父親病得很嚴重嗎?不會是……她不敢往下猜測,伸出手去悄悄挽住他的胳膊,“哲,別擔心了。你爸爸會很快好起來的。相信我!”

她不禁為他心疼,父親因為自己氣病了這麼久,應該是引起了什麼病發症,病得不輕。他那樣孝順富有責任感,此刻一定愧疚擔憂吧,自己還能再那麼自私嗎?

原哲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薄唇抿得更緊。

“哲,每個家庭都會遭遇困難,你爸爸定會平安健康的。”

是,平安健康。可是,你呢?如果我沒有比韓陌言優越的家世,你還會選擇我?如果我沒有一雙與韓陌言相似的眼睛,你還會選擇我?桑柔啊桑柔,你還要在我麵前滿口謊話麼?

原哲轉開臉,揚起一個嘲諷的弧度:“小柔,聽說你想嫁入豪門?”

桑柔微微愣了下,想起曾經在宿舍跟姐妹們嘻鬧時說的“嫁入豪門,哪個女人不想啊!”當時,李安雅等人立刻說“等你將來嫁給了原大帥哥,也算是嫁入豪門了。”……

“怎麼不說話?”他假裝問得輕鬆,不以為意,實則莊浩然不知從哪聽來的消息,正淩遲著他的心。

“嗬,誰不想啊?一輩子吃好的,穿好的,如果可以實現,哪個女人都會去想的吧。”桑柔見氣氛有些奇怪,故意笑著說。想想而已,其實,富足的條件靠自己去爭取才心安理得,媽媽說得對,豪門媳婦哪那麼容易?說不定表麵風光,其實打落血齒往肚裏吞。她這輩子可是願平平淡淡守著一份幸福就好。

她沒注意到,原哲聞言臉色陰沉不少,他突然轉身握住她的肩頭,低低問:“你愛我嗎?”

“我……”即使刹住脫口而出的話語,桑柔抿起了唇,刹那間猶豫了。她要用自己的愛去束縛他嗎?這個曾經沐浴著陽光,開朗大方的男人,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憂鬱深沉,她還要用愛去增添他的壓力嗎?

“你愛我嗎?”

“嗬嗬,那你呢?你愛我嗎?”她的心撲通狂跳,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又無法找到化解的方法。

“你不說,我也不說。”他的眼眸更加深沉,如十月的黑夜天,暗不可測。

桑柔突然踮起腳尖,吻上他冰涼的雙唇,低低道:“好!一周後,我們互相交換答案,好嗎?”她需要好好地想想,思考一個能順利解決兩人目前的處境,又不至於太痛苦的方法。

原哲手一緊,用力地將她深吻起來。

他們約定的時間是七天後。

如果說世界上的事總有湊巧,那麼很多次湊巧之後,可能就是宿命。

如果桑柔知道這一天是韓陌言出國的日子,那麼她定然會選擇跟原哲相約六天後,或八天後。一大早便被可言拖起來,非讓她一起陪著去給韓陌言送行,桑柔極度無奈,對於可言的軟硬兼施,她無法拒絕,再想想好歹韓陌言曾是自己喜歡的人,如今人家要遠離故鄉,就算隻是鄰居也該去送送的。於是,與可言一道出了門,等她想起要給原哲先打個電話時,才發現手機根本忘了帶,而可言的電話說是跟李青揚聊了一個晚上,沒電池了……

原哲默默地吃完早餐,邊思索著昨夜與母親的談話,邊朝與桑柔約定的地點走去。

仍是寧靜的小公園,周末大多數同學都出去玩了,校園裏麵反而顯得冷清。他一個人坐在草地旁的石椅上,目光不時飄向通向小公園的石子路。

張雅琴說,父親的案子終於有了眉目。那些貪官刻意偽造的證據雖然很高明,但假的就是假的,紀檢部門終於找到一些破綻,要撥開雲霧見月明應該很快了。而父親原柏林,經受這次重大冤案之後,突然看開了許多。二老再次語重心長地勸說他去美國留學,且正在計劃全家一起移民美國算了……

陽光暖暖地,灑在他濃密的黑發上,他靠坐在椅背上,神色抑鬱。

桑柔,這個名字灼痛了他的心。她愛他嗎?當他是富家公子,還是替身?欣儀說他不在北京的幾個月裏,桑柔和韓陌言好象又在一起了,她聽說原爸爸出了事,所以……

原哲驀然心髒抽畜起來,桑柔啊桑柔,你若是愛我,幾個月來怎會沒有溫柔的問候?你若是愛我,一句愛語又怎會等到七天之後?

看看手表,時針指向十點,太陽照得身上有些發熱,他將圍巾取下,重重吐了口氣。

她還沒來,他已經坐了兩個小時了。

四周很安靜,隻聽到風吹著樹枝的聲音。

他微微眯起眼睛,再看看表,已經十二點半了。她的身影還沒出現,小柔,難道你忘記了嗎?心裏如何想,給個痛快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的身影孤獨而筆直,獨坐在草地上,接受陽光的恩灑。

下午,他終於覺得餓了,抬起微微僵硬的手腕,時針已經跑到四點了……桑柔,你在做什麼?電話也關機,難道這就是你要給我的答案嗎?

莊浩然拔通了原哲的電話。

“喂,我記得你說今天和小柔約會?”

原哲苦笑了一笑,沒有出聲。莊浩然猛然提高了怒火,“真他媽的沒見過你這麼傻的男人!忘記我跟你說的話了麼?日久見人心,桑柔這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對她那樣好。”

原哲還是沒出聲,旁觀者清,浩然應該是比他看得清楚多了吧。

“我敢打賭你現在沒跟她在一起!”

原哲驟然屏住了呼吸:“她在哪?”

“該死的她在哪?我他媽的正好看到她和韓家兄妹拎著大包小包的購物,還在一起吃午餐……”

原哲身軀變得僵硬,仿佛一座不能融化的冰雕,連同他的心。

天橋上,人來人往。

他望著橋下往來的車輛,夾著煙的手指微微顫抖。冰涼的風吹亂了他的黑發,他一手撐在護欄上,麵上布滿陰霾。這座天橋,是E大學生出去購物最有可能經過的地方,他在等,等那個一而再再而三欺騙自己的女人。他要看看,當他站立在那她和韓陌言麵前的時候,她還有什麼謊話可以說。

桑柔送走了韓陌言,渾身說不出的疲憊。可言重色輕友,竟然拋下她去與正在街頭做義工的李青揚會合,隻剩下一個人心焦火燎又渴又累地趕回學校。

原哲一定急壞了,他一定會胡亂猜測了……

哲……

哲?她突然停住腳步,看到天橋上撐著一手在護欄旁抽煙的男人,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四目對視,猶如掀起了驚天駭浪。原哲熄滅了煙蒂,順手彈進了一旁的垃圾箱,大步朝她走去。

他注視著她,眸光很冷,她想他是可以理解的。

“哲……”她想解釋,喉頭發幹。

“我在這,隻為一句答案而已!”他說得近乎冷酷,一絲表情都沒有。

“我……哲……”

“夠了!讓我先說!”他突然揚起嘴角,笑得有些森寒,一把握住她冰冷的小手,“讓我先來告訴你我的答案吧。桑柔,你是個怎樣的女孩,我很清楚,我想你自己更清楚!所以,今天起,若要問我還愛你麼?答案是還愛,但是我會努力忘記你。”

曾經,她說過,她要努力去愛他,而今,他卻要努力去忘記她……是她的愛讓他背負得太多了麼?

桑柔吸吸鼻子,強忍住淚水。

“好了,我說完了,或許有些殘酷,但很實際。”他的聲音如夢似幻,目光定定鎖住她,“那你呢?你還愛我嗎?”

“我……”說了這麼多之後,他還問她愛他嗎?有意義嗎?他都已經決定要走了,要忘記她了……桑柔咬著牙根,身子硬得無法動彈。愛他,就給他自由,尊重他的夢想吧!良久,她輕輕抽出手指,微笑道:“對不起……我想,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會努力試著愛上你……”

這一切都像是夢,一個荒唐而迷茫的夢。這個春天,陽光絢麗耀眼,在這人來人往的天橋之上,她看過他最後一眼,甩開了他的手,毅然轉身步下階梯,孤獨的消失在如潮人流中。她不敢多停留一步,不敢回頭多看一眼,在轉身的時候對著天橋微笑,閃著淚光的眼角被陽光刺痛。

如果青澀歲月,第一次愛人的時候,我們能夠不那麼衝動,能夠冷靜地辨別愛情的滋味,或許,幸福之路不會那麼遙遠而漫長。

可是,如果沒有青春的傷痛作為代價,我們又怎知道成長的感覺是如此讓人難以忘懷?

別了……少女時代的愛……

(番外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