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清嗓子說:“這很正常啊,我有時候做夢也會這樣。”
尹秋風轉過頭看我,臉色非常難看,他慢慢在辦公室裏踱步:“不,你不懂。這些夢很怪,之所以怪是因為它們都非常非常……長。一晚上的夢境中,我會經曆夢中那個人的一生,從出生到死亡。”
我心念一動,問:“所有的夢都是這樣?經曆一遍夢中人的一生?”
“是的。”尹秋風道。
我說:“你的意思是,必須夢中那個人死了,你才能醒過來?”
尹秋風身體一震,看看我。他慢慢坐回原位,看我的眼神已經多了幾分器重和信任。
“你的想法很有意思,從某種角度來說可以這麼說吧。”
我揉著下巴:“有點意思。那你還記得夢裏那些人一生都做過什麼嗎?”
尹秋風道:“隻記得一些人生中的大事吧,比如婚喪嫁娶,妻離子散之類,其他生活細節,我早上醒來一睜眼便全忘記了。就連那些所謂的人生大事,也會忘得差不多,隻能隱隱記起一些粗略的大概。”
我笑:“尹總,你這是黃粱一夢啊。當年書生在夢中官拜宰相,最後落得滿門抄斬,大夢恍然,原來老和尚在煮粥。也就這麼回事吧。”
尹秋風搖搖頭,歎口氣,癡癡盯著窗外:“小夥子,你不理解啊。夢中人生那些事情雖然一睜眼都忘了,隨風而逝,可是我的心情卻還浸淫在其中走出不來。喜悅、悲傷、痛苦、高興,那些情緒還滿滿當當堵在心裏抒發不出。有時在夢裏經曆了和心愛的人生離死別,早上醒來後,我的心口也在隱隱作疼,跟針紮了一樣。”
我沉吟一下說:“是不是就像大海潮退後的鵝卵石。雖然沒有水的痕跡,但它被侵蝕形成的鵝卵形狀,卻永遠被保留下來。”
尹秋風笑笑,用手點我:“你小子,悟性很強。”他苦笑:“一個人的精力和認知是有限的,當裝滿了各種各樣的人生情緒後,我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負重的皮囊,快要爆炸了……”
“尹總,你應該找心理醫生看看。”我不知說什麼好。
尹秋風擺擺手:“好了,我說完了。現在該說說你。”
我?
尹秋風看著我:“劉洋,你知道我最近做的夢裏,夢見了誰嗎?”
“誰?”我眨眨眼,心裏忽然一緊。我靠,他不是夢見李揚了吧?我忽然意識到這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夢到的都是死去的人,所以不可能是李揚。
尹秋風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手指一直敲著桌麵,說:“你能不能安排我和你這位朋友見一見?”
我看著他,心裏有了決定,搖搖頭:“尹總,不是我博你麵子,你如果不告訴我真實原因,我是不會把你引薦過去的。”
尹秋風頗有興趣地看我:“你不怕我把你開除了?”
“那你隨便。這是我做事的原則。”
尹秋風笑:“好吧,我告訴你。就在我最近的夢裏,我夢見了一個人,她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她的名字叫戚燕。”
我一聲驚叫,差點跳起來。尹秋風做夢居然夢見了李揚的姥姥?
我相信這個名字,尹秋風是不可能從別的渠道獲得。李揚帖子裏所出現的人物全部都是經過處理的假名,我叫文三羊,而他姥姥則用了“小敏”這樣普通含糊的名字代替。
戚燕,是他姥姥真實姓名,李揚絕對沒有在公開場合提過。
尹秋風乍一說出來,我都有點毛骨悚然了。難道他真的夢見姥姥了?
尹秋風沒理會我驚詫的眼神,自顧自說:“昨天非常非常的巧合,我都打算關電腦休息了,無意中看到你朋友發的這個帖子。我隨手點開,看到後麵講到他姥姥的那段,大受震動,簡直無法描述當時的感覺。因為這幾天的夢裏,我就夢到過類似的故事情節:大煉鋼鐵,硬拆寺廟,山中大雨,和美麗女孩廝守幾夜……這樣的奇事,你能相信就活生生發生在現實裏嗎?劉洋,你跟我說句實話,這個姥姥是不是叫戚燕?”
我喉間發出“咯”的一聲,既緊張又興奮。這件事簡直詭異到家了,但又偏偏說不出哪詭異來,處處都是時空破碎的裂片組合,合情合理又荒誕不經,它就這麼毫無道理的發生了。
我弱弱問了一句:“你在夢裏扮演的角色是?”
“和尚。”尹秋風淡淡地說。
我初步有了一個較為合理的推斷——那個和尚死了。尹秋風夢到了那個和尚的一生!
我深吸一口氣,這件事如果不深挖出個究竟,那就白在世上來一遭了。我努力控製住激動,對尹秋風說要打個電話。他點點頭,一下一下揉著額頭,不再理我。
我走出辦公室,躡手躡腳來到走廊裏打電話。李揚還在醫院,看樣子非常疲憊,他聲音沙啞:“老劉啊,我知道我張不開嘴,但還是的說,我姥姥也就這幾天了,你盡盡力吧,咱們一起把她安安生生送走,行嗎?我老舅給你的大紅包已經封好,另外我也有一份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