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想不明白,你這是何必呢?”我說。
在我看來,李揚家裏有錢,自己又能寫作出書,也算有點小名氣。日子過得逍遙,何必找這個不自在。
李揚沒有說話,不知在想著什麼。
我們很快到了白婆婆那裏。任玲聽說我們到了,非常熱情地迎了出來。告訴我們說,白婆婆現在正在給別人看事,不方便。不過她已經知道我們要來,讓任玲先把我們帶到另一個房間休息。
我們進了房間,這裏麵積不大,拉著厚厚的窗簾,光線很差,沒有開燈,隻是在天花板上懸著幾盞紅燈籠。我們很快就明白,要如此布置的原因,房間正中,放著一張床,一個人靜靜躺在上麵,身上蓋著白色的被單。
這個人的頭前放置了一張不大的供桌,上麵燃著一盞形似古鼎的長明燈,正幽幽燃著火光。
任玲走過去,用一根銅釺細細一挑,本來微微欲滅的長明燈火苗又重新大亮了起來。
“這盞燈是不能滅的。燈滅即為人死。白婆婆讓我們幾個輪流值班,照看此燈,一直要等到該來的人來。現在,你們終於來了。”任玲笑笑說。
李揚慢慢走過去,看著床上的那個人,聲音有些顫抖:“謝謝。”
這張床上停放的正是李揚本尊。他看起來像是睡著了,閉著雙眼神態安詳。李揚輕輕伸出手,撫摸著本尊的頭發,神色憂鬱,忽然一笑,轉過頭對我們說:“現在這種經曆是不是很奇特?你們有過我這樣看過自己摸過自己嗎?”
“你說的這些我都做過,照鏡子和擼管的時候。”銅鎖猥瑣地笑。
李揚笑笑說:“人的生命還真是奇特,居然還有身體和靈魂之說,如果不是親身經曆我真的是很難相信。老劉,你曾經說過我越來越娘娘腔。”
我沒有笑。長明燈幽幽而燃,照著王曉雨的臉龐忽明忽暗,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妖氣。
李揚看我沒說話,徑直說道:“老劉,銅鎖,你們沒有過附身奪舍的經曆,所以很難理解我的狀態。我現在有了更深的體驗,靈魂如水,水無常形,我進了男兒身就是男人,進了女兒身就女人。水有容器而納,看似是一件幸事,其實是一樁悲哀。為形所拘,受困於肉身七識,永遠也得不了超脫和自由。”
“小友通透。”任玲在旁邊說道:“有了肉身,自然就有了欲望。有了欲望,心就不會不動。心一動,萬念俱生,也就會放不下了。”
李揚大笑,用手指著我和銅鎖:“我不是教你們自殺,千萬不要誤導。我現在更加了解那所謂的修行,修行到最高境界,其實就是以肉身去體悟無肉身之境,以生去體悟死之境,以存在體悟寂滅之境,以色體悟空。佛陀說的對,色即是空。”
李揚說的這番話,雖有失偏頗,卻著實讓我刮目相看。
他對世界對人生看得這麼透,為什麼還要執於那虛無縹緲的人王權力?
這時,隻聽外麵響起銅鈴的聲音。任玲道:“白婆婆那邊就完事了。”她對我和銅鎖說:“請兩位小友幫忙把肉身抬到白婆婆的屋子。”
我和銅鎖來到李揚肉身前,一個抬頭一個抬腳,搬了起來。別說這玩意還真沉,都說死沉死沉的,一點不假。
我們抬著肉身在前,李揚端著長明燈在後,由任玲引導下,進到了白婆婆的房間。
白婆婆依然藏身於布簾之後,讓我們先出去等著,隻留下了李揚。
我和銅鎖呆的氣悶,信步走到一樓,在大廳坐下,有人送來清茶。我們抽著煙喝著茶閑聊。
我擔心地說:“李揚執意下洞,他要真死在裏麵怎麼辦?”
銅鎖說:“人各有誌。有的人就愛吃狗屎,你勸他他還嫌你多事。李揚是個成年人,那見識都在你我之上,該怎麼做有他自己的主意。咱們雖然理解不了,但可以尊重他的選擇。”
他喝了口茶繼續說:“我現在越來越感覺到,死這個東西,實在是沒那麼可怕。無非就是生的一個終點,或許又是另一種生命形式的開始。生,就好像是你的童年。你必然有一天要長大,要成年,到時候你再回首自己小時候害怕長大這種心理,就會覺得啼笑皆非,非常幼稚。”
“哎呦嗬。”我上下打量銅鎖:“你小子現在也成哲學家了。行,咱們現在這個世界多少年都沒出個有影響力的思想家,你有這個發展潛質。”
“你還真別說。”銅鎖來了談性:“不知道你,我反正感覺到世界已經發展到一個瓶頸了。現在急需一個世界級的思想家,作為燈塔,來照亮人類未來之路。”
不知怎麼,我忽然想到了馬寶,心情有些鬱悶。
我說馬寶這孩子以後可怎麼辦。銅鎖道:“我對這件事做過思考。你發覺沒有,其實馬寶就是我們人類一生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