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蒙蒙細雨,牛毛般的雜亂飄拂著,潤濕了流蘇的裙角,水汽氤氳開來,在屋簷上籠起了薄薄的一層雨霧。
流蘇一手撐著竹骨傘,一手提著裙角,抬頭看了看遠處在樹木遮映下若隱若現的流雲亭,小心的踩著濕滑的鵝卵石小徑走去。
亭裏已坐了一個女子,見流蘇來了,忙的迎上去攙扶住她,口中說道:“夫人請小心,這裏路滑。”
流蘇見亭內已擺了茶具,爐上正滾著茶水,遂在亭中坐下,在這雨色空蒙中看著亭外緩緩流過的柳溪江,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笑著接過女子遞來的茶,流蘇問道:“唐姑娘,今日約我單獨出來,是有何事?是不是天兒那丫頭不得你心,或是懶散不聽管教?若是如此,我回去定重新挑選一個。”
唐絡摩裟著茶杯的邊緣,眼神躲閃的不敢直視流蘇的眼睛,支支吾吾的也說不出什麼話。
流蘇隻當唐絡性子使然,是因羞澀而不敢說出口,心裏想了想,猜到是和宣墨有關的事情,本想開口撫慰的,轉念又想到以她們如今的身份情形,似乎無論說什麼都不合適,都未免太過虛偽。也隻得垂了眼默默的飲茶。
唐絡反倒自己悠悠的開了口:“我和少爺年少時,經常來這條柳溪江玩水,玩累了就坐在亭子裏猜謎對詩。柳溪江真的很美麗,可是知道它的人卻不多,所以經常隻有我們兩個人,賞遍這條江的風景。”
流蘇聞言,抬頭看了看唐絡悵惘的神色,心裏有點悲涼,又有點煩躁,說實在的,她真的沒什麼興趣聽一個女人懷念她和自己夫君年少的往事,回憶是最不可靠又不實際的東西,很多時候,隻是憑著她自己的意願,隨意的替記憶裏的事物添加一些柔和而甜蜜的色彩。這麼想著,口中便說道:“唐姑娘,如果沒其他的事的話,不如我倆一起回去吧,想必府裏的下人們也都等急了。”
唐絡卻置若罔聞,一雙眼看著遠處的江水,繼續喃喃道:“那河邊的柳樹下還有我們刻在樹上的名字,也不知現在還在不在,不如夫人和我一同去看看?”說著眼睛裏竟綻放出異樣的光彩。
流蘇看著唐絡的眼神,心裏有些發毛,突然覺得氣氛竟有些詭異。轉念又想到依她那樣膽小懦弱的性子,該是不會有什麼事,遂點了點頭。
唐絡早伸了手等流蘇,見她點頭,高興的拉住她的手臂,兩人也不撐傘,互相扶著往江畔走去。
依著唐絡指的方向,兩人走到了那棵柳樹下,唐絡興奮的指著一處樹皮說道:“在這裏在這裏!竟然還在!”
流蘇的目光循著唐絡的手指望過去,不由探了身子過去,問道:“在哪裏?”冷不防背後突然被猛烈的推了一下,一個踉蹌,便被推進了江裏。
雖已是夏日,連日來卻雨水連綿,氣溫陡降,流蘇冷不防被推入江水裏,穿的又是夏日的單薄衣服,冷水立刻刺激了周身的皮膚,不禁起了顫栗。流蘇本能的想開口呼救,剛開口水就湧了進來,立刻灌了幾大口水,周身全是渾濁不堪的江水,此刻像是幻化成了妖魅般,牢牢的攫住她,一寸寸將她往水底拖。
流蘇徒勞的在水裏掙紮著,透過晃動的水紋看到岸上唐絡的身影,麵容被波浪扭曲了,看不清表情。心裏一陣絕望陡然襲來,是自己太大意太心軟了,沒有提防平日如同綿羊般溫順的唐絡竟然會起殺心。
四肢沉重無力,肺部擠壓的幾欲爆炸,流蘇放棄了求生的欲望,任由自己不斷往下沉,嘴角浮起了淡淡的笑,也許是上天的旨意,讓她回到原來的世界去吧。這樣也好,也就不用再為那個如玉般從容淡雅的男子傷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