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培在新婚的第二日送了自家娘子一件禮物,那是一隻極其精致華美的錦盒,而杜孝陽打開它的一瞬間便如遭雷擊,愣在當場。
“怎麼?你不喜歡嗎?”他的唇角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亦是柔情無限地看過來,“今後我可是要把它擺在我們的新房裏的。”
杜孝陽生生後退了一步,他太可怕了,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那隻錦盒裏是一座靈位,上麵的名字杜孝陽記得很清楚,是那個侍女,那個她從未見過的侍女:□□。
沈青培要把另一個女人的靈位擺在他們的新房裏,他要杜孝陽見到這靈位就想起:他最愛的女人死在她的馬蹄之下。
“你……你怎麼能這麼殘忍?”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渾身都在顫抖。
“哦?”他上挑了繾綣修長的柳眉戲謔地看過來,“我殘忍?”
忍不住後退,麵前這男人比惡鬼還要可怕。
而他緊跟不放,“我哪裏比得過你孝陽郡主?你揚鞭策馬便有人為之命喪黃泉。而你!甩下一句:不過是幾個賤民,便可揚長而去,誰殘忍得過你!”
她搖頭,“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她沒有殺她,瓦剌人突然襲擊,街上亂成一團,她不知道烏桕踏死了人。
“不是你?”沈青培又笑了,那般淡淡宛若微醺晚風的笑容,看在杜孝陽的眼裏竟全全然化作了寒冬臘月的北風,刺骨生寒。
他又朝前逼近一步,問道:“不是你難道是我?我沈青培會殺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
她無言以對,她除了淚流滿麵、連連搖頭什麼也做不了,而沈青培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女子蹲下身子,雙臂環繞,嗤笑了一聲,便離開了。
深秋了,地上很涼,而她坐在地上,蜷縮著自己的身體,一動都不敢動。
他翩躚的白衣依舊帶著江南煙花三月春風細雨般的溫柔,可她看著那宛若蝶舞的衣袂,竟覺得千山寂寞飛雪也不及其寒冷的萬分之一。
“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她一遍又一遍地問,卻沒有人來告訴她答案究竟是什麼。
夜已深了,沈青培還沒有回來,她點著一盞燈,端坐在書案前等他。
一個時辰又過去了,她依舊不知他身在何處,不遠處□□的靈位在燭火中忽明忽滅,她衝過去,拿起那牌子便想要狠狠砸碎。
而很巧,門開了,沈青培神色淡淡的臉在看到她高舉著靈位時風雲突變。
她沒有看清他是怎麼來到她身邊的,隻覺得白影一閃,手中的東西就被奪了下來,掌風呼嘯而至,她的臉很麻,沒有什麼知覺,但她知道:唇角一定流血了。
“賤人!誰讓你碰她的!”她從來不知的一個那麼溫雅的公子會暴跳如雷到這種地步,竟然會出手動粗、口出惡言。
而沈青培在她麵前咆哮,揪著她的頭發,惡狠狠道:“你來沈府,不是來做沈家的三少奶奶的!你是來贖罪的!”
“別打□□的主意,否則……我難保永平王會有什麼好下場!”功高震主的永平王,要想在朝中全身而退可不是易事。
這是□□裸的威脅,而杜孝陽跌坐在地上,連哭都成了奢侈。她抬起頭,看向麵前的男子,低聲問道:“那我要怎麼做……才算是在贖罪?”
沈青培冷哼了一聲,從書架上取下一打佛經,扔到她的麵前,冷冷問道:“知道什麼是普渡眾生、超度亡靈嗎?”
她點了點頭,默默起身將地上散落的佛經撿起來,整理好,道:“我會抄佛經,直到有一天你能原諒我。”
“做夢!”
而她就好像沒有聽到那句話一樣,木然道:“我承認她的死是我的錯,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抄佛經是補償她,求你原諒卻是因為……我愛你……”
說完她便轉身,將那厚厚的一打佛經輕輕地放回書架上,繼而走回來站在他的身側,伸手褪下了他的外衫。
她一邊動作一邊說:“我從來沒有照顧伺候過別人,但是你不要嫌棄,我會學,熟練了以後不會比她差……”
沈青培說不清他此刻心裏的感受,他以為這個驕橫跋扈的郡主會撒潑吵鬧,她沒有,他以為她會泣不成聲,她沒有,她隻是木然地、麵無表情地說話,喃喃好似自語。
當她說到“熟練了以後不會比她差”時,他本想說:“你是什麼東西!竟然敢拿自己跟她比!”可話到嘴邊竟咽了下去,隻默不作聲地朝床邊走去。
杜孝陽看著他沉默不語,垂下了頭,她知道自己現在臉頰紅腫,知道自己頭發散亂、狼狽不堪,可她最知道的不過是:不可一世的孝陽郡主在他的眼裏……連個侍女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