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侍話音將落,燕山王朱弼已經走出殿口圓形拱門。朱弼身形高大,器宇不凡,常年習武練就身法靈活,此刻心中焦急,更是健步如飛。眨眼間,已經穿過眾人站到永寧殿門口的台階上。最奇的是隨行在側的白衣少女,肩不晃,裙角翻飛,如禦風而行的仙女一步不落,緊隨其後。眾大臣心下了然,此女必定是聖上最寵愛的公主朱雲疏。
雲疏公主半步開外,隨行一布衣老者,身形矮小清瘦,看不出有何特別之處。
朱弼,朱雲疏一行三人目不斜視穿過人牆直接進殿,門口躬身迎接的眾位大臣各自回神,略微鬆口氣,正待開口對朱弼的行為議論一番。簾子微動,朱弼緩緩走出,姿態沉穩如山,神色沉靜如水,一雙虎目精光閃爍,帶著逼人的囂張氣焰挨個打量門外眾臣。
被他看過的人紛紛選擇回避,不敢與其對視。燕山王不喜文臣由來已久,這些個文臣暗自腹誹,因其身份尊貴,也不敢招惹杜撰,井水不犯河水,隻求相安無事。隻是如今,還避得開嗎?
靜,靜到聽得見口鼻之間呼吸的聲音,越來越重越來越壓抑。風又起,寒柳拂動沙沙作響。良久,朱弼突然開口,“眾位大人,可商議出解京都之困的良策?朝廷危難,眾位皆是孔孟高徒,深諳治國平天下之道,不妨引經據典,暢所欲言。本王一介武夫,必定洗耳恭聽眾位大人金玉之言。”語氣平淡,似真心詢問又似調侃捉弄,真真假假實在聽不出個中意味。
眾人惴惴,無人敢言。
朱弼冷笑,走回到台階居高臨下望著畏畏縮縮的大臣,一個個神色倉皇,目光閃爍,唯恐被他點名回話,全然不見昔日廟堂之內傲睨萬物驕縱矜持之氣,肆無忌憚出言嘲諷:“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爾等平日享盡富貴,淩駕百姓之上,作威作福。今日國難當前,本該竭盡所能為民請命,為君分憂,粉身碎骨以報萬一的。誰料想你們竟裝聾作啞,爭著搶著做縮頭烏龜。書中自有顏如玉,黃金屋,唯獨沒有救國救民的良策,眾位大人,本王可冤枉了你們?”
義正辭嚴,一字一句如刀迎麵飛來,聽者無不羞憤交加,相顧之間,神色無一不帶憤恨。隻是,再逆耳的話大家隻有聽著,咬牙受著,尊卑有別,燕山王他們得罪不起。
朱弼不依不饒,冷哼一聲,言語更見譏誚,“寧做太平狗,不為亂世雄,讀書人的清高,節操,通通見鬼去吧,本王從你們身上隻看得見貪生怕死,懦弱無能。”朱弼說完,懶得再看眾人,轉身正待進殿。
“燕王千歲,晚生有幾句話,不甚入耳,不知當講不當講?”嗓音柔和清亮,抑揚頓挫彷如合著音律,說不出的悅耳。
朱弼背著身,仰望著永寧殿的匾牌,肅聲道:“直說無妨。”
“文定國,武安邦,文武雙全濟天下。如今萬伊軍犯境,此乃兵,禍。禦史張清臨危受命,縱然身死未曾裹足不前。”兵禍二字緩慢清晰,意有所指。
朱弼轉身,循聲找人,隨口問:“你是怪本王是非不明?”目光所指眾人紛紛回避,讓出一條道來,原本擁擠的庭院空曠不少,朱弼毫不費勁就鎖定目標。那是個未及弱冠的少年,剪裁合體的寶藍色絲質長袍,襯得身姿挺拔,風致翩然,麵似滿月氣韻靈動點綴在眉眼之間,秀美絕倫又不流露脂粉之氣,俗世難得一見的玉樹瓊枝。
原本藏身人群,突然被隔離出來,眾目睽睽之下那少年神情磊落,顧盼自如,躬身給朱弼行禮,挽發的玉簪在月下發出溫潤的光,如同這個少年給人的感覺一般。“千歲問詰眾位大人,晚生不敢多言,問詰讀書人,晚生鬥膽回話,還望千歲海量,莫要怪罪。”
朱弼不動聲色,長年浸淫武學,慣用威勢壓人,不料那小子平平看過來,不卑不亢穩穩站立,風華畢露。朱弼愛才之心頓起,就衝這份初生牛犢不畏虎的膽識,他願意結下這段忘年交。
朱弼壓抑心中欣賞,沉聲道:“若怕怪罪,何必出頭?隻希望你接下來說出的話是本王恰巧願意聽到的,以證實你並非嘩眾取寵之輩。萬伊軍圍困京都圍而不攻,本王回京如此聲勢,也未作阻攔,此舉是何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