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1 / 2)

朱雲疏聽得馬車外動靜,皺眉道:“你會遭報應的。”

端木揚度掀開簾子,向外看了看,滿眼都是死離死別,場麵堪稱悲壯,他神色如常,淡淡說:“立場不同,敵我雙方善惡需打個顛倒區別看待,再說我也不信報應。”放開簾子,他神態悠閑的靠到馬車壁沿上,“萬法皆空,唯因果不空,種其因著,須食其果。”

朱雲疏冷笑,一臉譏諷,“你信這個,我投你瓊瑤,你還我砒霜,這個因果怎麼算?”

她的語氣冰冷不屑,有明顯的的惡意,端木揚度不以為意,挪著身子來到橫在他們中間的案幾旁,屈起手指輕輕敲擊兩下,隨口道:“這個更不信,不過聽師傅念叨,記下了。”話鋒一轉,又道:“砒霜太過,當一手棒子一手蜜糖,調教的沒有棱角再送一個黃金籠子給你如何?”聲音低沉平滑,隱有調笑之意。

朱雲疏煩躁,瞬間失去與他說話的興致,又覺得言語吃虧,不肯忍耐,“世間萬象,有作繭自縛有玩火自焚,你小心些。”

端木揚度抬頭看一回車底,他最近真是犯賤,天天一頭包,還總想往她身邊湊,每每氣得睡前捶床發誓明日再不去看她臉色,時辰一到回過神的時候他已在淩雲宮門前。心裏盤算一番,“飛蛾撲火,人人隻道飛蛾愚蠢為薪火溫暖所惑,安知它心之所向,生死看淡的氣魄。”說到這裏,側頭對朱雲疏一笑,眉眼溫和,“萬伊之於舜國,旁人看來誰是飛蛾,誰是薪火,想必一目了然。”

朱雲疏眼角餘光捕捉到他一瞬間的神情微動,自見到他,他總是一副高傲冷酷的嘴臉,何曾有自憐自傷的時候。忍不住想更深的刺他一刺,“你撲火的自覺過於執著,才被當做異類積極召回的吧?你雄心壯誌想在舜國施展,且不討論這想法過於天真爛漫,隻說說那把火燒尊臀的後院之火,你憋屈麼?鬱悶麼?”

端木揚度一雙眼直勾勾很是高深莫測的盯著朱雲疏,慢吞吞開口道:“我若說不你是不是很失望。”注意到她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眼神暗了暗,原本不想說的話無比利落的吐出去,“我為萬伊百姓籌謀,不為權力私欲,那些上不得台麵的爭鬥我還看不到眼裏。會妥協會避讓,唯獨不會改變。”

朱雲疏避開他的視線,聽他提及爭鬥,突然開始憂心現實問題,宮裏這一幫龍子鳳孫,富不可言到零落成泥,這落差簡直就是天與地的深澗鴻溝,他們能不能生存下去實在是個問題。她對他們親情淡薄,但也做不到視而不見,開口試探道:“你帶這樣一大批人回去,想過如何妥善安置麼?”問出這句,她的心很是忐忑,現實可笑,他是她的仇人,也是目前唯一的熟人。

良久,端木揚度緩緩開口,“民風民俗相融,需要過程,舜國的人終究會吃虧些。”

朱雲疏聽在耳裏十分不悅,往深處一想,忍不住發抖,怒道:“你既把他們趕上獨木橋,他們的生死你就不能置身事外,就算他們命賤比不上你們的百姓,也不能沒有底線任人宰殺。你,你要護著他們一些。”

東拉西扯終於把話題扯到他設定的地方了,端木揚度的神情變得古怪,蹙眉道:“想活不難,如何活著才是關鍵,安分守己是一種,有所依仗是另外一種,譬如你···”。無視朱雲疏突然雪白的臉,殘忍地繼續道:“你任性無理,跋扈驕狂,所依仗的不就是我對你的縱容麼?”

朱雲疏怒極,秀目噴火,“將軍大可不必如此委屈,不如您賞一個斧鉞加身,看我會不會安分守己?”

端木揚度冷笑,目光中帶著深深憐憫,瞬間刺痛朱雲疏的心,“雲疏,聽不得實話麼?你們這些皇族子弟,性子驕傲韌力卻是不夠,動輒尋死覓活,不過是後山多些養料跟別人有什麼相幹,怎麼就沒有勇氣效仿勾踐臥薪嚐膽呢?”

朱雲疏頓時啞口無言,他語氣並不尖銳,說出的話卻冰冷如刀,字字戳進她心靈深處,攪動風雲,讓她瞬間清醒,然後羞愧到渾身疼痛,身體控製不住發抖。城門破了以後,她整天沉迷在後悔傷痛中,最壞的打算就是和端木揚度同歸於盡,竟從來沒想過如何反擊?如何保全自己把傷害降到最低?由於她的懦弱,懵懵懂懂,害死了姚文鼎,她心心念念想再見到他,真的見到她該以什麼麵目見他?

她慘白著臉,突然蜷起膝蓋,把頭埋進去,想把她自己藏起來好好想一想。

對麵的端木揚度看在眼裏,憐在心間,鷹洋說的沒錯,他們要想長久,首先要激起朱雲疏活著的欲望。不管支撐這欲望的仇恨會不會毀了他,也好過日日麵對朱雲疏懨懨的生無可戀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