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涇王府,楊天意愁緒滿懷,低著頭漫無目的地走去。偶然路經一群頑童,搖著撥浪鼓,有板有眼地在唱兒歌:“有位神醫,楊門後裔;第一樓裏,有人念你;快快來此,不離不棄。”她不禁一怔,又細聽了兩遍,始信葉飄造了聲勢,滿京城在找她。想想也是,出宮以來一直耽在涇王府,未曾與外麵通消息,並連離兒也不知要急成啥樣子了。
心念一起,忙招手喚了乘小轎,說了去處。那轎夫笑嘻嘻地問:“敢問姑娘:您是去‘天下第一樓’的正門,還是北門?東門還是西門?小人得問清楚了,不然要多跑好幾裏地呢!”
楊天意一愣,她本不甚識路,以前雖去過兩次,哪裏記得葉飄住在哪個門裏。轎夫見她遲疑,補上一句:“多繞幾處也不打緊,銀子夠使就得啊!”
“銀子?”楊天意更蒙了。此際她身無分文,身上惟一值錢之物就是太後賞賜的那支冰心瑪瑙簪子,又斷斷不可使花。那轎夫見她遲疑,約摸也猜出個幾分,冷笑道:“沒錢還想坐轎,有腳自己走吧您哪!”一溜煙地去了。
楊天意不由苦笑,隻得邊打聽邊走。寒風淩冽,又冷又累,看見街邊人家冒出炊煙,便想在屋簷下小憩片刻,剛坐到台階上,就見路人個個將目光射向自己,表情怪異,原來自己身上還穿著在王府換上的一襲錦緞麗服,顯是與此舉甚不相合,不禁想到:“哎,真不如男裝自在。”忽然有些明白那位小王爺為啥總喜歡丐服微行了。
剛站起身來,忽然先前離去的那頂轎子沒命價狂奔而回,兩名轎夫氣喘籲籲,話都說不連貫,“姑、姑娘,小人們有眼不識泰山,您趕緊上轎——”沒容她反應過來,旁邊巷中又躥出一頂暖轎,轎夫連聲招呼:“姑娘請上這轎!”
兩邊劍拔弩張,破口對罵。楊天意直是莫名其妙,“我沒錢啊。”“不要錢!”兩邊人幾乎異口同聲。眼瞅著就要打起架來,她趕緊胡亂跳上一乘,轎子潑風價顛著便到了,隻見樓前擁著許多人,吵吵嚷嚷,神情激動。她不經意地抬起頭張望,登時呆住了。
隻見“天下第一樓”的金字牌匾高高在上,左右各矗著根漢白玉柱子,上麵竟張掛著自己的兩幅畫像。左邊一幅作男裝打扮,純以白描手法,雪袍玉冠,衣帶當風,神氣朗朗,眼中流露幾分倔強;右邊一幅畫的卻是個清麗女子獨坐溪邊梳妝,山花爛漫,淺草流鶯,春日媚好,那少女臉上卻似帶著幾許清愁。這幅畫筆意細膩,用色明快,衣衫細褶都描得一絲不苟,仿佛繡像,精美至極,宛然便是當日她與蕭恩時墜在錦繡穀斷崖下,那一段共處時光。
這場景不知在她心頭已滾過幾千幾百次,隻是那時她仍是一襲白衣,這畫像上的女子卻身著淡紫,益顯得溫柔幽雅,還透著絲絲神秘之感。
旁邊有幾個閑漢正在打賭,一個說:“喂,這找的究竟是左邊那個男的還是右邊那個女啊?”另一個說:“管他男的女的,反正‘第一樓’的葉大官人出了千兩銀子的賞格,誰先找到就是誰的!”第三人道:“咦,這兩幅畫中的人臉好生相像,莫不是兄妹?”又一人啐了口痰,“屁話!難道還有人忽男忽女?”先一人又道:“這畫兒真漂亮,待夜裏我來偷偷摘了,也可去換不少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