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山的時間概念不是很強,他憑借街上的喧騰程度,來推斷某一天是工作日還是休息日。
就在這樣一個明顯委頓下來的商業街上,李明山竟然如願以償地重新見到了昨天那女的,而且更為奇特的是,李明山看到她的時候,她正跟滿地宣傳單一起站在通訊商城門口,如果讓李明山非要猜測一個緣由不可的話,李明山覺得她可能還想來聽聽昨天那男歌手唱許巍的歌。李明山不敢猜測她站在那裏是跟他童名其妙地預見到什麼東西有關,那太離譜了,在李明山有限的生命裏他還從沒預見過什麼事情,然後那事情又真的發生了。
可是現在李明山覺得他的生活應該有所變化了,他都22歲了,在去年的時候他還覺得自己是個孩子,但是自從今年收了小弟,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大人了。大人當然就要有大人的事情,李明山不相信他這一輩子除了偷,做老大,收小弟,就沒別的什麼事情了。
當然,現在的他還預料不到以後他的輝煌騰達,權力和金錢都達到登峰造極的人生——自然也少不了“身邊美女纏纏繞,今夜挑選和誰睡”的境遇。
用常規來看李明山再次主動靠近小葛這件事,無疑李明山是勇敢的,冒險的,因為他將承擔被小葛抓住的後果,這個社會上目前還沒有不憎恨小偷的人。22歲的青年李明山可不管這些,他遇到了平生第一次童名其妙的直覺,他決定循著直覺的軌跡,靠近看起來很美並讓他想起母親的女人。
果然,他沒有被直覺出賣,在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女的的時候,她也微笑著在迎接他,仿佛她也預感到李明山會再來。這真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李明山覺得過去這22年他過得太不精彩了,太委屈了。
然而,誰又能說他過去這22年過得很委屈是件壞事呢——這個論斷完全可以用這樣一套邏輯來推理:假如李明山的父親沒有嗜賭博和酒這兩樣事情為命,那他就不會對他母親頻頻施暴,假如沒有施暴這些事情,那他母親就不會賭氣離家出走,假如他母親沒有賭氣離家出走,那李明山又怎麼會跑出來混呢?假如李明山不出來混,那他就遇不見眼前這個讓他喜歡的女人了。
是的,青年李明山斷定他喜歡上了眼前這個女人,盡管她看起來已經快要30歲了,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李明山母親離家出走的時候也是這麼個年齡,當時也有像他如今這麼大的男學生喜歡她。李明山母親離家出走前在一所鎮中學當語文老師,她以她的美麗、端莊、才學,招致很多男教師、男學生、鎮上相當一批男人的喜炊,同時也招致很多女教師和鎮上相當一批女人的嫉妒。在李明山12歲之前他還沒有預見到母親會離家出走,確切地說,在李明山7歲之前,還沒有任何外因足以促使他母親離家出走。
變故是在李明山9歲那年開始的,那一年鎮上一家商店門口突然擺起了一台彩票機,這新鮮的玩意兒和著電視報紙的鼓吹,帶著無限誘人的可能,讓很多人心裏撲騰不已,在這些人裏,李明山的父親首當其衝。
接下來,一件周而複始的事情侵襲了李明山的家庭:顯然他父親一直沒有交上狗屎運,失望和希望、希望和失望總是接踵而來,讓他父親的承受力在頻繁的大起大落中變得虛弱無比,同時,他擁有的錢財以不可想象的速度流失精光,他開始借錢賭博,這直接引發了他的嗜酒。在醉了又醒醒了又醉的輪回中,他老婆成了他最唾手可得的發泄口。
起先,李明山母親還可以在夏天穿長袖襯衫、把頭發搭下來遮住某個部位,來掩飾那些傷痕,勉強到學校裏當她的語文老師,漸漸的這些措施都變得無效起來,人們經常看到她身上臉上帶著形狀和程度不一的傷痕,在鎮街上走過。那些嫉妒她的女人從這些傷痕中尋求到了一種大快人心的平衡,李明山的母親是個很聰慧的女人,她很容易地從那些眼神裏讀到了此類內容,這叫她無法在小鎮上待下去了。在李明山12歲那年,她成了一個在外人看來很不本分,而在李明山看來很勇敢的逃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