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跨國公司的副總裁要到縣裏考察投資事宜,市裏和縣裏都非常重視,想於縣裏物色一名翻譯。這位總裁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德國人,外婆卻是中國人。所以,他會三國語言,而業餘愛好是研究漢學。所以,給他當翻譯也須通三國語言為好,另外還要有古典文學功底。
經過市政府聞秘書——老同學聞廣密的推薦,太之於教師之家全程負責接待這位副總裁。這位副總裁有些怪,隻字不提投資一事,而是用英語、德語、漢語和太之討論莊子的《逍遙遊》。太之盡其所知、所能、所悟,也用三種語言與其探討、交流。這位副總裁對太之說:“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而太之機敏答曰:“風之積則厚矣,則其負大翼而有力。故九萬裏,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他聽罷大笑,說太之有兩個字改得好。太之順勢問他:“君學鯤鵬還是蜩與學鳩?”他馬上答曰:“禦風而行。”在座其他人聽不太懂,隻是不時附和傻笑而已。最後,這位副總裁問太之,“像《逍遙遊》這樣的先秦文章,中學生感興趣嗎?”太之回答‘鯤鵬展翅,九萬裏,翻動扶搖羊角。’我們這裏,三尺小童都會背誦,豈止是感興趣?又豈止是中學生?”這位副總裁一聽兩眼發亮,又問太之:“像您這樣有學識、有胸襟的學者,貴縣有多少?”太之挺胸加手勢答曰不敢。像我這樣普通的中學教員,比比皆是,車載鬥量。”太之所雲,自然有些誇張。爾後,太之滿足了這位副總裁的請求,當場書一條幅,“鯤鵬展翅,青史留痕”以贈之。
二十天以後,市政府秘書聞廣密特地來找太之,喜形於色對太之說這個跨國公司已經決定到你們這裏投資了,你呢,功不可沒。”緊接著,又頗神秘靠近太之,附耳曰:“我把你的才識跟我們老板說了,你願不願意去市府當秘書?你應該走人仕途。”太之立刻將身子挪開,正色說:“謝君好意。我把這個教書匠當好了,不誤人子弟,就不錯了。”
那天,聞廣密很髙興,由他做東,到一名店,約了七八個老同學開懷暢飲。點完海鮮名菜後,服務員問:“您喝點啥酒?”聞廣密有點不耐煩還老問——人頭馬。”
但半年以後,聞廣密就出事了——被牽扯到一樁經濟案中,被判四年徒刑。四年以後出來,太之主動去看他。聞廣密很高興,也很激動,拉住太之的手,“我有權有勢的時候,你從來沒看過我,也從來沒求過我。現在,我這樣了,你是第一個看我的人。走,喝酒去。”
又到了那個名店,點完海鮮名菜後,服務員又問:“您喝點啥酒?”聞廣密一拍桌子,“還老問——人頭馬!”太之笑了,“我隻是想看看你,你倒是真想讓我再看看你。咱們是老同學,何必呢。”太之絕不輕易求人,除了學外語外,別人求他的時候也少,而且求了他,他也辦不了。
這一天,朱真軍來求他,“老同學,你能不能給我搭個話,我從部隊轉業到你們學校。現在學校裏工資不低,又穩當。我可是團級幹部呢。”太之一下子拒絕,“你當我是校長哪?我不過是外語組小組長。即使我是校長,也不會同意你進來。你自己說說,你到學校能幹什麼?你是教物理、化學,還是幾何、代數?還是英語?”朱真軍一臉的無奈,“我在部隊是搞行政的,適合當官。”太之將手往下一揮,“現在,甭說學校,哪兒都不缺當官的。”
過一段時間,朱真軍被安排到一個工商所當副所長,見到太之後,又一臉無奈,“你看啊,我從學校參軍走的時候,胸前戴紅花,身後敲鑼鼓,何等風光。可是現在,說點實惠的,一個月的工資,我和你就差一千多。”太之安慰他,“你知足吧。你還‘革命小酒天天醉’呢。”朱真軍馬上接話茬:“對,對。‘喝紅了眼睛喝壞了胃,喝的單位沒經費,喝得老婆分床睡。’”二人都大笑。
不過,太之也有走後門求人舍臉的時候。一個高中時的同學,叫米臣,本來考上了北京政法學院,因為體檢不合格,有乙肝,才沒有去成,後來當了村裏的書記。他的兒子隻差兩分,不夠南關中學的錄取分數線。南關中學是縣重點中學,升學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於是,米臣找到太之,托他上南關中學。
太之對米臣表態,“我試一試。辦好了,你自然會高興;辦不好,你也別惱。”米臣連連點頭,“那是,那是。”太之找到校長,這校長其實也算自己半個學生~當初太之於科技館輔導過他半年英語。校長聽明白了太之的訴求,他知道太之從不輕易求人,表態很痛快:“行,讓這孩子來吧。不過——”校長委婉地說:“您也知道,差一分咱收一萬元讚助費,至於這孩子嘛,有您的麵子,就收五千吧。”太之說:“這個自然。”
三年以後,這孩子竟成了全縣的文科狀元,考上了北京大學。米臣帶這孩子來謝太之,“多虧你的人情,又多虧你給補一年英語,
太之卻淡淡地說:“我也不過給搭個話罷了,隻是別耽誤孩子前程。”
太乏有-個本宗老扨,?變比太之隻太五歲.因為和自己大哥有點房基地糾紛,官司打到縣法院。老叔找到太之,“我和我大哥打官司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他以勢欺人。你老同學現在是法院院長,你能不能?——”“還能不能?”太之一下截住老叔的話茬,“不能。您這不是給我道走!一頭是我大叔,一頭您是我老叔。我能摻和您這些破事嗎?再說了,不就是因為一尺二的房簷滴水。親哥們兒,登一個肩膀來的,至於嗎?”太之幾句話,就將老叔噎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