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趙睢依舊保持著沐蘭“趙王妃”的頭銜,沐晟就是四皇子的“嶽父”,即使他本人不能逃脫謀反的罪責,至少可以保住沐氏九族的性命。

趙睢聽見沐蘭的話,劍眉漸漸緊簇,沉默不語。

沐蘭見趙睢猶豫沉思,不禁低頭垂淚道:“妾身知道這是不情之請,心中實在慚愧……”她突然將我輕輕推開,自行退後數步走到香草圃旁,說道:“請殿下與顧妹妹放心,妾身決不會成為你們之間的障礙!”

她話音剛落,從衣袖內取出一柄鋒利的剪刀,一手拆散發髻,一手將刀剪向發間剪去,一道道銀色的刀剪光芒閃過,她的如雲青絲如折斷翅膀的蝴蝶,絲絲縷縷墜落在青石地麵上。

侍女們驚叫著撲上前去奪下她的剪刀時,沐蘭的美麗長發已被齊根剪斷了大半,蓬鬆淩亂如秋日蓬草,趙睢驚見此變,眼神流露出不忍之色,脫口而出道:“事情可以再商量,你何必如此決絕?”

沐蘭神情堅定,抬眸向趙睢道:“妾身今日在此斷發為誓,心甘情願長居冷宮佛堂,為殿下和顧妹妹誦經祈福。隻求殿下在宮中給妾身留一個位置,開恩救雲南沐氏全族性命,妾身一生一世銘記殿下與顧妹妹對妾身的情義,和對沐家的恩典!”

我見此情景,心中震驚不已,古代人信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一個人決然斷發的時候,她心中對生命的留戀之情想必不太多,這位明代貴族小姐心意如此堅決,居然肯為了保護沐氏家族斷送自己一生幸福,她寧可要一個空置的“趙王妃”頭銜在宮中吃齋念佛,也不肯答應與趙睢解除婚約,另嫁別的侯門公子。

忽然之間隻覺掌心微熱,趙睢不知何時靠近我身邊握住我的手,輕聲喚道:“小香草兒。”

我思忖片刻,向他微笑著眨了兩下眼睛,俯身湊近他耳畔道:“她既然這麼堅決,你隻有暫時答應下來,等沐國公的危難解除之後,我們再設法給她找一門相配的親事!”

趙睢點點頭,對沐蘭說:“好,我答應你。你以後就安心住在紫禁城,我會稟告母妃單獨給你一間宮苑,”他隨後向黃儼道:“帶沐姑娘去瑞丹宮歇息,我明天再去稟告母妃。”

沐蘭珠淚沿著麵頰滑落,向我們說道:“妾身多謝殿下,謝謝顧妹妹如此大度容我。”

雖然我知道趙睢答應沐蘭保留趙王妃的地位,就意味著我不是他唯一的妻子,可我並不在乎這些古代的“名份”和“地位”,隻要能夠陪伴在趙睢身邊,我於願已足。

次日清晨,紫禁城天氣晴朗,萬裏無雲。

在蘅香宮眾內侍和侍女們的無聲注視下,趙睢坦然攜著我的手,瀟灑自在地在花園中穿行,我雖然不太喜歡這種被眾人矚目的感覺,卻不得不挺直脊背,努力保持著端莊的笑容,陪他一起前往紫宸宮叩見賢妃。

我們走到紫宸宮前,隱隱約約見到一群人簇擁著一個頭戴九龍冠冕、身穿明黃色龍袍的挺拔身影走出宮門,他看見趙睢和我,立刻向我們走過來,隨行的眾人急忙向趙睢行禮,齊聲稱道:“奴才恭迎趙王殿下,殿下千歲。”

我被朱棣的威嚴氣勢所震懾,剛準備下拜時卻被趙睢拉住衣袖,心頭頓覺驚訝,不禁側目看向趙睢。

趙睢明明看見朱棣走向自己,卻坦然端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表情輕淡冷漠,仿佛極不情願一般淡淡道:“兒臣參見父皇。”

朱棣緩步走到趙睢麵前,那張與趙睢幾乎一模一樣的麵容蘊含著溫和而慈愛,紫眸帶著無限關懷和歉疚,問道:“燧兒,這麼早來紫宸宮,是來見朕?還是來看望母妃的?”

他似乎並不怪罪趙睢對他的輕慢態度,也並不理會趙睢阻止我對他的拜迎,他注視趙睢的眼神,和唐門堡主唐少揚注視唐風唐雲、沐國公沐晟注視沐蘭的眼神毫無差別,盡顯父母對愛子愛女的疼惜之意,他身上那種君臨天下的帝王霸氣在這樣的關切眼神中消弭無蹤,儼然隻是一位普通的父親。

趙睢語氣依然淡漠無比,說道:“兒臣有一事稟告父皇,請父皇準許。”

朱棣注視著他,應道:“你想要什麼?隻管對朕說出來,朕一定為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