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空抬頭環顧山下,緩聲說:“倘若是明軍獲勝,自然會追究首事之人,所有青陽鎮居民無論男女老幼都會有所株連,除非是起事的白蓮教眾獲勝,鎮守州府的官員潛逃,才會如此平靜,不至擾民生息。山東十八州古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明軍此次戰敗必定不會善罷甘休,白蓮教勢力越壯大,接踵而來的殺戮就會越多,雙方爭鬥至少會相持半年不下。”

我聽他娓娓講述,對他更加佩服得五體投地,鼓掌讚道:“大師說得真有道理!憑大師的才智學問,那些知府知州都該讓位給大師才是!”

我話音未落,突然聽見附近灌木叢中傳來一陣男子清脆爽朗的笑聲,說道:“雲遊四海、胸懷丘壑,渡空大師的才能何止不下知府知州?隻怕為王為候都綽綽有餘了!”

這熟悉得令人幾乎不敢相信的聲音乍入耳中,我心頭迅速掠過一陣狂喜,定了定神看向一旁的灌木叢。

明月高懸,將後山照耀得一片清明,月光輕輕流瀉在樹影之間,一名身著淡紫色錦衣的年輕公子閑閑依著一株矮山茶樹,神態悠遊自得,一雙如紫水晶般澄澈的眸子含著淡淡的笑意,正向我看過來。

我驚訝得幾乎怔住,懷疑自己在夢境中遊曆,急忙舉手揉了揉眼睛,不料舉手時扯動了腕間的傷口,傳來一陣清晰的痛覺,眼前景物並不模糊,手腕的痛楚也很真實,我確信我並不是在做夢。

他見我發怔,微笑著向我走近,說道:“小香草兒,不認識我了嗎?”

我確信,除了趙睢,決不會是別人。

我歡呼一聲向他奔跑過去,大聲嚷道:“我當然認識你!你終於來找我了!”

趙睢舒展雙臂將我穩穩接住,帶著開心的微笑將我擁入懷中,雙手緊緊扣住我的腰,溫柔撫摸著我披散在身後的長卷發。

我思緒一片迷茫,回到趙睢的懷抱就像回到了人間天堂,我早已遺忘了這些時間以來與他分離的痛苦,緊緊環抱著他的腰,將頭貼靠在他胸口聆聽他的心跳聲,心頭滿溢著幸福與甜蜜的感覺。

突然,趙睢輕咳了一聲,抬頭朗聲說道:“渡空大師乃是遊方高僧,剛才一番高論,在下深感佩服!”

我經他提醒,才發覺我們身旁還站立著一個和尚渡空,我們在出家人麵前這樣摟摟抱抱抱似乎不太合適,急忙放開了他,將心頭的千言萬語都按捺下來,乖巧地站立在他身旁。

渡空與趙睢眸光相遇、窺見他麵容的瞬間,他原本平靜的神情遽變,帶著幾分驚訝看向趙睢,說道:“你是……”

趙睢察覺他神態有異,主動問道:“大師以前認識我們嗎?”

渡空低低宣了一聲佛號,說道:“請教二位小施主尊姓大名?家鄉何處?”

我見他詢問趙睢的來曆,搶先一步回答說:“他是我夫君,姓趙名睢,我叫顧蘅,我們都是山東青陽鎮居民。”

趙睢微笑著握住我的手,默認了我的回答。

渡空神情微帶迷茫仰望夜空,仿佛在感念前塵往事一般,喃喃低語道:“趙睢……趙燧,天遂人願,這個名字取得很好。”他說話之間身形移動飄然而去,一襲黑色緇衣迅速隱沒在山間茫茫夜色中。

我暗自覺得奇怪,向著他離去的方向大喊道:“大師,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再見你!”

趙睢見狀,忍不住輕敲了我一下,笑道:“他是一個遊僧,你以後還要見他幹什麼?難道想拜他做師父當小尼姑去嗎?”

山頂一片寂靜,四野無人。

我輕輕轉過身來,帶著無限委屈,低頭噘嘴說道:“沙豬,你居然到現在才找到我,我……”

趙睢不再矜持顧忌,用力將我攬入懷中,不由分說捧起我的臉,將滾燙灼熱的親吻落在我的額頭和鼻尖上,隨後輕輕印上我的柔軟雙唇,在我耳畔低語道:“我的小香草兒,從你在王宮失蹤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在找你,動用了所有能夠動用的人馬來尋找你!整整三十八天,我沒有一天能夠安心用膳、安心睡覺,我知道你會怨我來遲了,讓你受了很多委屈,對不對?”

我乘趙睢低頭之際認真打量著他的麵容,驀然發覺他的紫眸深處隱隱帶著一絲倦色,看著他憔悴清瘦的麵龐,心中大為不忍,埋頭在他懷中說:“不是,我剛才說的話隻是逗你玩,不是真心要怪你……你是怎麼找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