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桂香和桃兒又被分派了許多任務,忙得不可開交,我替她們將造好的綢緞花冊和給皇太孫製作衣服的布料樣本呈遞給銀雁,讓她從中選擇。

銀雁忙著審查太子和太子妃正月十五祭祖大典穿用的禮服,對幾名侍女說:“這隻袖子的花紋不對,這件下擺的針腳太稀疏,再補一次……”她接過樣本匆匆掃了一眼,隨口囑咐道:“將這些布料樣品送到永泰宮去交給皇太孫身邊的王公公,讓他幫我們選一選哪一匹合殿下的心意,選好了立刻拿回來,我們明天就趕製裁剪。”

她完了這些話,就轉過頭繼續留心觀察太子的大禮服,不再注意我。

我依照她的話,抱著一包綢緞樣品走出內織染局,向門口的侍女打聽道:“姐姐,請問永泰宮該往哪邊走?”

那侍女匆匆趕路,向南麵一指說:“你找太孫殿下嗎?那邊就是了!”

夜色漸漸深沉,東宮內每一座宮殿都點燃了廊簷下的紅色宮燈,將路徑照得分明。

我隱約辨認了一下方向,沿著青石鋪成的小路向南麵行走,我擔心自己走錯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經過園圃中的玫瑰花叢時,一隻灰色的小田鼠從路旁輕巧躍出,“嗖”地一聲向附近的荷花池竄去,我從小害怕老鼠,在E國也很少見到這種動物,嚇得抱頭尖叫一聲,手一抖綢緞包掉落在地麵上。

不遠處傳來一陣輕微細碎的腳步聲,我驚魂稍定抬起頭時,發覺小路上站立著一個身材高大、衣著華美的年輕男子。

我看到他的瞬間,幾乎驚怔得呆住,我到明代以來,見過許多風采出眾的年輕男子,如趙睢、李紹休、林三、白淩澈等人,他們都是風度翩翩的濁世佳公子,或瀟灑爽朗如清風、或安寧悠然如浮雲、或穩重內斂沉靜如冰河,或冷酷漠然如冰川,他們的麵貌氣質都很“帥氣”。

然而,眼前的華服公子,我惟一能夠形容他的,就是“俊美”二字,

他的年紀與趙睢不相上下,臉型輪廓秀逸出眾,一雙星眸細長明亮,鼻梁挺直、薄唇輕盈潤澤,遠處的宮燈映照著他的幽幽側影,使他的五官顯得更加深邃而富有立體感,他貼身穿著合身的白色錦衣,外罩著一件開襟的明黃色絲繡輕袍,筆挺而纖細的腰間圍係著一根白色嵌金的錦帶。

這位麵貌俊美的古代男人,他的臉似乎隻應該存在於丹青妙手的筆墨之下,而非活生生的人世間。

俊美男子輕輕掃視我一眼,彎腰將四處散落的布料樣品一一撿拾起來,那些布料都是藏青色的綢緞,花色和織法略有差異,其中有一些特殊織法織成的布料,在夜光下依稀閃爍著瑰麗的光芒。

我怔怔看他幫我一片片撿起綢緞片,直到他撿起第六片綢緞的時候,我急忙蹲下身子和他一起收拾。

他放下綢緞片,站直了身體,問我道:“你是哪個宮的侍女?天色已晚,你在永泰宮外做什麼?”

我一邊低頭撿綢緞,一邊回答說:“我在內織染局當差,銀雁姐姐讓我將這些綢緞樣品送給永泰宮的王公公,請他幫忙選擇一下皇太孫殿下喜歡的花色,然後給殿下裁製衣服。”

他輕聲道:“你來得真不巧,王公公今天告假出宮了。你若是急著趕回去交差,不如直接問我。”

我驀然聽見最後一句話,驚訝抬頭,心中立刻明白過來,這俊美公子十有八九就是永泰宮的“皇太孫殿下”,否則他怎麼會如此回答我?他在明朝皇宮內的地位與趙睢一樣尊貴無比,如果按照宮廷禮儀規矩,我剛才的言語對他顯然不夠恭謹。

我迅速跪地說道:“叩見太孫殿下!”

他淡然低笑,袖口輕揚,伸手將我拉起,眸光凝注著我的臉說:“你叫什麼名字?進宮多久了?家鄉是塞北還是江南?”

我借力站穩,回答說:“我叫孫羽綾,家鄉是山東濱州青陽鎮,昨天來到金陵覲見太子妃娘娘,娘娘恩準我們留下來,暫時在內織染局幫忙當差。”

他俊逸的臉龐露出一絲訝異之色,低柔說道:“孫羽綾,原來你就是……我一向以為江南多佳麗,卻不曾想到山東也盛產美人。母妃怎麼會安排你去內織染局做那些繁重雜役?”

我下意識後退了一大步,將事情經過對他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