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海玲的精神逐漸恢複,但性情卻與以往大相徑庭。小燕沒出事的時候,神海玲見人不笑不說話,現在看誰都冷冰冰的,包括方佰鴻在內。
鑒於神海玲拒自己千裏之外的眼神,方佰鴻決定不再親自去勸解她了,要老魏代表市政府去慰問慰問她,順便問問她現在想不想回北京。海西算是自己的傷心地,神海玲也想著該回去了,可是這話從海西的父母官嘴裏說出來就不一樣了,讓她感覺他們這是在趕自己走。我的小燕把命都留在海西了,你們怎麼這麼無情呢?
雖然心存不滿,可神海玲還是保持了應有的理智,冷冰冰地對老魏說她願意回北京,但是要把小燕的骨灰帶回去。
應該說神海玲的要求完全合理,可老魏卻覺得為難。雖然國家早有規定,人死後最好選擇火化,可在海西這個地方,從政府官員到普通百姓,沒有人願意自己死了之後變成一堆骨灰。因此,海西雖然有火葬場,但一年也燒不了幾個死人。恰巧在幾個年輕人犧牲的時候,火葬場的設備居然發生了故障,本地又沒有能夠維修的專業人才,於是市政府便決定將幾個年輕人集中安葬在革命烈士陵園。
聽老魏斷斷續續地說完過程,神海玲一下子目露凶光,瞪著老魏說:“你們有什麼權利擅自處理我女兒的遺體,我……連她最後一麵都沒見著!”
這不是權利不權利的問題,被大水泡過的遺體從找到的時候開始就已經變味兒,如果不及時處理會很難聞。老魏盡管覺得委屈,可還是沉默著接受了神海玲的指責。
當著市政府大大小小幹部的麵將老魏訓斥了一頓,神海玲突然問:“方佰鴻呢?他是海西的一把手,應該由他來給我做個交代!”
“方書記到省裏開會去了!”老魏說,“我是市長,也可以代表方書記!”
“開他媽什麼會?”神海玲黑著臉在地上走來走去,說,“開會有個屁用,開會有用的話我女兒會死嗎?”
看來這個女人還沒有完全恢複!老魏雖然同情神海玲,但是也不願意一味地忍受她對自己的奚落,給醫院負責人叮囑了幾句走了。神海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把積壓了幾十年的不滿和牢騷都發泄了出來,可是等她感覺身邊冷清的時候,才發現老魏早就走了!
“方佰鴻,我還我女兒……”神海玲突然歇斯底裏,守在門外的醫生和護士立即衝了進去,一針鎮靜劑推進去之後,一切又恢複了平靜。
聽老魏說完神海玲的情況,方佰鴻覺得既棘手又為難。棘手是因為神海玲老呆在海西不大合適,為難是因為這件事看樣子都他出頭才行。他同情這位失去了女兒的母親,可也怕見這個女人。如果小燕當初到海西來跟他無關,他也許不會有現在這種進退兩難。
不等方佰鴻下定決心到醫院去,神海玲的電話便打了過來,方佰鴻拿著手機,僅僅猶豫了一下便接通了電話。
“方佰鴻,你在哪兒?”神海玲氣勢洶洶地問。
“神姐,我剛從省裏回來,您好點了嗎?”方佰鴻問。
“我好的很!”神海玲哼了一下,說,“你是不是想趕我走呀?”
“沒有,您是烈士的母親,想呆多久就呆多久!”方佰鴻說,“計算您這輩子不回北京,海西的老百姓也會給您養老的!”
“謝謝你的好意!”神海玲突然降低了聲調,略顯喘氣地說,“我不呆了,我……明天就會北京!”
“神姐,你怎麼了?”方佰鴻緊張地問。
“我……我感覺一下子沒力氣了!”神海玲說,“就這吧,我睡醒了就……就走!”
不等方佰鴻繼續問下去,神海玲已經掛了電話。方佰鴻心裏一陣焦慮,感覺叫司機帶自己到醫院去。到了醫院後,見神海玲真的昏沉沉地躺在床上睡覺。
醫生告訴方佰鴻,神海玲情緒已經區域穩定,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她的身體。因為極度悲傷,她的精力差不多被耗幹了,能維持到現在也是藥物的功勞。
“她這個樣子怎麼能回去呢?”方佰鴻憂心地說,“如果回到北京一個人鑽牛角尖,說不定就垮了!”
醫生讚同方佰鴻的擔心,說:“現在最重要的是讓她吃飯,等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再走!”
“好吧,那就想辦法讓她吃飯!”
醫生苦笑了一下,說:“她太固執了,誰的話都不聽!”
回到市委後,方佰鴻給郝龍梅打了個電話,問她神海玲還有沒有別的親友。郝龍梅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一個,說:“她是跟著父母從東北來到北京的,後來父母也沒了,她自己……我估計是沒有了,就算有怕也聯係不到!”
“可是她現在不吃飯,你說怎麼辦?”方佰鴻撓頭說,“誰的話都不聽,要不……你過來勸勸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