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時10分,一輛裝運著山貨的一噸半小卡車從東北方向疾馳而來,這是一輛普通的日本造川崎30,在東北大地尋常可見,車箱側麵印刷的鴻頂運輸公司的標誌。
早在去年上半年,為使日寇把持的鐵路運輸係統能夠“吃飽飯”,撈足運輸貨物的訂單,偽滿政府在曰本人指使下大力肅清民間的各種運輸公司與民爭利,一時間倒閉小的車行無數,很多小運輸業者被迫賤賣了賴以為生的卡車和大車,一時間怨聲載道。
41年下半年開始,“剿匪”的任務空前繁重,為了執行振興北部邊疆的計劃,要修建各種公路和曰本移民的民居點,也為了修建大量圍困抗聯的永久性和臨時性堡壘,偽滿政府大量征發民間運輸力量參與這兩個計劃之內,東北民間運輸才重新有了起色,在這個時間段裏,不僅很多已經倒閉的小運輸公司重新起死回生,還有很多頭腦靈活的人想方設法加入了運輸大軍,新成立的民間個體運輸戶中,其中有不少是抗聯派出的人員,他們在這段時間內偽裝身份共成立了15家短途運輸公司,主要分布在佳木斯至哈爾濱一線,主要任務是利用走南闖北的機會收集情報並作一些力所能及的抗日活動。他們是抗聯的流動情報站。
這個鴻頂運輸公司實際上就是抗聯的情報站。馬遷安從望遠鏡裏看到車的標誌,就知道聯絡員來了,心道你可下算來了,遲到了十幾分鍾。
卡車一直衝到轎車旁邊才發出刺耳的刹車聲嘎吱一聲停在了馬遷安身旁,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一個年輕人打開車門嗖的一下跳了出來,一邊還嚷著,“等急了吧?我沒遲到吧?”
還沒遲到?馬遷安皺著眉頭伸出右腕,讓他看腕上的手表,沒料到這漢子不僅沒有因為遲到而“羞赫”,反而眼睛一亮,驚喜的攀住馬遷安的右臂,低頭看那塊手表嘖嘖有聲,“嘖嘖嘖,瑞士貨?你脫離群眾啊,我要向楊司令告狀。”
漢子下半截穿著結實而寬大的帆布褲子,膝蓋上還打了兩個大圓補丁,紮著綁腿,腳穿圓頭帆布大頭鞋,光著脊梁隻穿一件破洞百出的背心,頭發打結,臉上胡子拉碴,雙手髒的像剛從煤堆裏掏過的樣子,一下就給馬遷安的上衣袖子弄出兩個大黑手印。
馬遷安眉頭再也皺不下去了,這漢子一下車馬遷安就認出他來,想給這個不遵守時間的家夥一個下馬威,沒想到人家根本不吃他那套,還一眼把自己的毛病挑了出來。
這人是四支隊支隊長陳翰章,一個響當當的老抗聯,在一路軍處境最為艱難的時候仍舊頑強奮戰,一直戰鬥在東寧和寧安一線,史載他是犧牲在鏡泊胡的,當然這個曆史應該不會再重演了吧!
馬遷安順勢緊緊擁抱了陳翰章一下,看熱鬧的張小花有些“嫉妒”的白了陳翰章一眼,楞子哥怎麼老是抱別人?就算他是男人也不好啊。
“哎,別抱的那麼緊,你小媳婦朝我瞪眼睛呢。”陳翰章笑嘻嘻的推開馬遷安的臂膀,同時調皮的對著張小花眨了眨眼。
“你咋?”馬遷安拍著衣服上的大黑手印,等會要過江橋檢查站你說堂堂滿軍少校穿著髒了吧唧的軍服怎麼回事啊?一邊問:“你咋這幅打扮?你幹聯絡員不是太屈才了?”
“別提了,我本來在鴻頂公司院裏管老板要一輛車趕時間,哪想到去了個鬼子客戶,嫌老板給他的貨裝車慢,把我這個串門的窮漢當苦力使了一會兒,幹得滿身臭汗,好不容易才裝滿車打發了小鼻子,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一步。”
陳翰章的身份是偽裝的,那時節當然不能暴露身份,若不然就算十個小鬼子也攔不住他。
在馬遷安的計劃裏,被解救下來的戰俘要乘坐火車沿鐵路一直撤退到鐵驪縣城,在鐵驪縣城前十公裏左右棄火車帶領戰俘轉入山區。沿途所有的火車站和橋梁都要在火車經過前予以短期控製,以期戰俘們乘坐的火車順利通過,掩護戰俘逃跑的抗聯隊伍沿鐵路線的力量呈階梯型配置,最接近哈爾濱的隊伍人數最少但要最精銳。這樣的配置有其合理性,一旦戰俘被順利解救上火車,鬼子們的反應需要時間,等他們弄明白戰俘要乘火車逃跑並調配力量追襲或攔截時,火車也許已經通過了最初的集鎮火車站,所以抗聯在這裏僅部署少量部隊即可,越往後來,鬼子的頭腦就可能越來越清晰,攔截力度可能就越大,所以抗聯在鐵路關鍵樞紐附近的力量也要越大,以防鬼子們瘋狂反撲奪回樞紐攔截列車。
因為鐵路狀況及機車功率,本階段火車的最高時速隻有80公裏,即使一路順利的話,戰俘火車也須差不多四個小時才能前進到安全地域,這四個小時將是血腥而殘酷的,沿途部署的抗聯將要承受敵人的瘋狂反撲。
陳翰章爭取到了尖兵的任務,親率四支隊一大隊曉宿夜行,已與昨晚潛伏到呼蘭縣城附近隱蔽待命,這是抗聯首先要奪取的火車站,尖兵們不僅要奪取呼蘭火車站,還有可能聯合馬遷安的部隊作為後衛部隊阻敵追擊應付突發事件。萬一百密一疏被敵人炸斷了鐵路,這支後衛部隊就將承擔保護戰俘們逃亡的任務,徒步逃亡最快也需三天時間才能走回山區,這還是最樂觀的估計,因為敵人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大搖大擺行進的,肯定是跑一路打一路,時間也許會拖得更長,非精銳抗聯不能承擔此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