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掌櫃,茶隻一味,眾口難調,那日的客人不過是個偶然。畢竟,還是有不少客人喜飲茶湯。”曲煙茗上前一步道,聲音中顯見急切。
曲父小心道:“是啊,這幾日買茶的客人多了一些,也有客人茶湯頗為讚賞。”
瀟然樓已打烊,林掌櫃看著小廝收拾桌椅,似乎並未對曲家父女的解釋太過在乎,悠悠道:“瀟然樓到底不是嘉木軒,是酒樓而非茶肆。酒樓要迎和客人的口味,那日的客人看似偶然,卻是不喜茶湯的許多客人中開口的一個。客人大多對清淡苦澀的味道甚少好感,不然嘉木軒怎會慘淡經營。”
一時默然,隻餘桌椅搬動的聲響,庸俗而親切。
“客人們的確對供奉茶湯一事頗感意外,有些酒樓已學起我們,不過,他們用的並非茶湯,而是清甜湯水,比茶湯更受客人歡迎。”林掌櫃不急不慢道,“你們在廣平城中住的時間雖不長,但也該知道,瀟然樓從來不會屈居人後。”
曲煙茗深吸一口氣道:“客人口味眾多,若是既有清甜湯水又有茶湯豈不更好。眼下正值春茶摘取時節,如能烹得好茶,想來定可留住不少客人。還請林掌櫃三思。”
“春茶時節,西域商人又對此頗有興致,”林掌櫃似是自言自語,想想向曲煙茗道,“留下可以,隻是,有人說你們好像對采買的茶葉並不滿意。不如,今後的茶葉就由你們自己采買,當然,這茶款,你們自己付罷。”
曲父聞言就要駁斥,曲煙茗將他攔下,略略思慮道:“就按林掌櫃所言。”
晴照朗然,微風輕拂,桃紅柳綠,正是人間好時節。山路蜿蜒,茶樹翠綠,新芽初抽,恰是采茶相宜時。
“煙兒,你不該答應林掌櫃的要求,我們毫無積蓄,拿什麼去買茶。”曲父問道。
背著茶籃的曲煙茗轉過身道:“那還能如何,總算找到一處可烹茶的地方,有一些客人也很是喜歡,若是隨隨便便就離開,如何賺錢重開嘉木軒。更可況,春茶一年一季,錯過便是錯過了,一年都無這般好茶。”
待曲父還要說些什麼,曲煙茗已然快步走著,淡青身影遊走在茶樹之間,仿佛一抹輕靈流雲躍動其間。
丘山連綿藏氤氳,碧色如玉漾琉璃,茶歌歡快逐東風,春茶芽嫩遠飄香。
“姑娘,這茶芽幼嫩,怎會不好。”
“既然姑娘有意收茶,我便低價賣出。姑娘莫急著走,這漫山遍野的可沒有姑娘要的那種茶,廣平城多少年飲得都是這等茶。姑娘再想想罷。”
曲煙茗與曲父腳步不停,走了兩三個茶園,皆是不甚滿意,隻得繼續尋找。
“今年的春茶似乎不如去年,許是廣平城周遭的雨水不行罷。”曲父道。
“爹又不是不知,對茶樹的習性而言,廣平城自是不如臨近安國之地,雨水不足、日光過強,這裏的茶葉不如我們在安國住的地方,也是再尋常不過。”曲煙茗笑道。
曲父又道:“廣平的茶,不僅質量為中,價錢又貴,真不知你當初執意來此究竟為何。”
“誠然,我們住在臨近安國的山村中,習慣了茶好錢賤。可是,耕種之人又少有飲茶習性,達官貴人才有風雅閑情,不來廣平又去何處。況且,爹也知,煎茶之法在廣平城幾乎無存。”
“先不說那些了,”曲父擺手道,“尋了許久,不見一家茶園有令人滿意的茶葉,但已經比瀟然樓買的茶好許多。可是,茶乃天地精華,要步步不差分毫、精心細致,方成清雅茶湯,不負一場盡心盡意的汲取精粹。難不成空自徒勞,那瀟然樓供茶又該如何?”
忽然,曲煙茗指著前麵的茶園道:“那裏的茶樹似乎更加青翠,去看看罷。”待得走近方讚歎道:“這芽頭細嫩,若能細細加工,定然是名貴好茶。”
“姑娘真是好眼光,”山路那頭,一位年歲與曲父相仿的茶農背著茶籃緩慢而來,道,“我在這裏種了幾十年的茶葉,自是做得好茶。”
曲父亦喜道:“老哥,這等好茶,不知可有買主?”
那茶農聞言臉色微微黯淡道:“我這裏雖是雲霧濃重,可惜甚是偏僻,縱有好茶,也鮮有人知。”
“老哥方才說在這裏種茶幾十年,酒香尚不怕巷子深,怎會無人問津。”曲父問道。
“廣平城中飲茶的達官貴人,多是不懂茶味,隻管價高。如姑娘一般識得茶芽的人,太少了。”茶農很是憐惜地看著身邊茶樹,不無遺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