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司夏《猶記年華》
宮牆高大,仿佛隔斷塵世,牆內綠柳寂寞,牆外菊花初開,一道淺顯,兩重天地。
磅礴宮城一角,落英繽紛間,宮室佇立,出簷深遠、柵窗細密,身著襴衫之人不時進出,言談舉止皆是風流儒雅,此處是為文苑。
文苑僻靜角落裏,潔淨書案邊,一襲青色襴衫的顧餘修埋頭書寫,時時抬首擺弄一旁棋枰,間或思量。案上,小爐溫著紫砂壺,蘭香四溢。顧餘修擱筆細讀,嘴角銜笑,將厚厚一疊白宣整好,方起身向前院走去。
“想來該是又寫畢一圖棋譜罷,難得見顧公子如此笑意盎然,聖上方才還問起顧公子編撰的棋譜不知何時能寫完。”
顧餘修微微傾身道:“怕是還要一段時間。”仍是腳下不停,走到一處房中,將書稿妥帖交代後,轉身走出,便迎麵碰到高竹寒,作揖道:“見過高編修。”
高竹寒文雅還禮道:“顧公子奉聖上之名編寫棋譜,待得功成,該是大寧朝最為高深棋譜,望顧公子不負眾望。”與顧餘修擦身而過後,輕歎一口氣道,“曲姑娘,已離開高府。聽半鑒說,曲家今日離開廣平城。”
顧餘修聞言停步,一臉震驚,頓鎖長眉、緊要下唇,沉聲道:“我方想起要出宮尋一圖棋譜,若有問起,煩請高編修代為解釋。”言罷,快步離開。
日光和暖,灑落簷頭,木葉低吟,風過長街。
嘉木軒中,空落具列呆滯站立,長櫃無一塵紛擾,前堂寂靜。曲家三人關門上鎖,先後上了馬車,還是曲父打破沉默道:“煙兒,就這麼走了,你肯甘心?”
“甘心如何?不甘心又能如何?”曲煙茗苦笑道,“終老山野、籍籍無名,或許才是真的歸宿。”曲父與曲母相視輕歎,揚手揮鞭,馬車絕塵而去。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翻作碧浪連天去,風聲輕盈如同飛絮拂過。
曲煙茗亭亭立於道邊,望著空空長亭,許久,方將一隻小巧茶包輕輕放在亭中石桌上。那茶包上,墨竹淋漓,迎風堅勁。轉身步向馬車,曲煙茗任由珠淚滾落,步履沉重似鉛,仿佛要走向一段未知的孤寂。
忽然,馬蹄聲響,漸行漸近。高頭大馬上,青色衣袂隨風鼓蕩,獵獵作響。顧餘修一手執韁、一手拿鞭,半弓身子,焦急神色顯而易見,策馬而來,若穿過雲霞。待到曲煙茗身旁,顧餘修兩手勒緊韁繩,使得馬匹抬蹄長嘶,利落下馬奔到曲煙茗麵前,額上汗如雨下,襆頭兩翅搖動不已。
顧餘修一把抓住曲煙茗手腕,氣喘籲籲道:“曲姑娘這是要去何處?怎也不言語一聲?”
曲煙茗早已驚住,愣愣看著顧餘修大口喘著粗氣,喃喃道:“自然是回安國。顧公子貴為聖上麵前棋待詔,我等小民回家,如何告知宮牆之內。”
“你寧可告訴高公子,也不肯等我一天。你欠我的偌大恩情,又該如何償還?”顧餘修頗為黯然道,“我自是不比他功名隆盛,曲姑娘總不該連一場離別都吝嗇罷。”抬手輕輕抹去她臉頰淚痕。
曲煙茗微微別過頭去,惆悵道:“既然為人所棄,何不早日離去,難道白白忍受侮辱?路過玄駿寺,我自當多多供奉,許是不及萬一,亦是心意。”
顧餘修緊鎖長眉又皺了皺,柔聲道:“曲姑娘在高府受了委屈怎不言說?一言不發便要走,若非高公子知會與我,豈不是任由你恣意遠走高飛?”
“高公子?”曲煙茗抬首驚道,“是高公子告訴你的?他為何不來?是啊,他堂堂編修,怎會為了挽留我,耽擱一時半刻。”眸色重新暗了下去,“他的心中,到底隻有仕途與攀親,連絲毫真意都容不下。就如這廣平城,看似繁華、實則冰冷,居之不易。也許,我千裏迢迢來此,本就是錯,若是相伴山水、雪煎新茶,該是無這一場傷心欲絕。”
曲煙茗頷首道:“世事紛雜,不如歸去。顧公子此番送別,自是並非我吝嗇,多謝顧公子。”言罷,矮身行禮,便要轉身離去。
“你真要走?”顧餘修仍緊緊握著她手腕,認真問道。曲煙茗並未回頭,更不著意他一眼,重重點頭。
顧餘修將捏住兩指放在口中,哨聲忽響,馬兒聞聲奔來停住。顧餘修鬆開手掌,翻身上馬,又弓下身來,攬過曲煙茗腰身,將她抱上馬。一聲尖叫,兩人一騎,奔馳在古道之上,不過瞬間就蹤影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