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薇仍然手中捧著那陶罐,珍愛非常的樣子,急急道:“四皇子將我辛苦收集來的草尖露水牛飲了,要如何賠我?”
四皇子聞言頓步,回首看去,見她這副樣子,眸中光華頓失,冷冷道:“我粗魯莽撞,做不來這閑雅細膩之事。我誤動露水,的確有錯。隻是,眼下練兵緊迫,三哥又反複叮囑,我自是無暇顧及這等細碎小事。待得閑來無事,再作計較。”言罷,抬腳就要走。
“慢著,”柔薇攔在他身前,緊緊抱著那瓷罐道,“四皇子竟也這般無禮,壞人物什不思補償,還強詞奪理。”
“強詞奪理的怕是柔薇姑娘罷。我無心過錯,你糾纏不放。你對三哥敬若神明是你的事情,莫要將我牽扯進去。我笨手笨腳,賠不來什麼草尖露水。”說完,四皇子伸手格開柔薇,大步走下坡去。
柔薇禁不住他的力道,一個站不穩,懷中陶罐不慎掉落。愣愣目送四皇子上馬奔馳,柔薇才緩緩跪下去,抱起瓷罐,珠淚滑落,滴在泛著日光的白瓷上。
抹了抹了淚水,柔薇起身回到茶房,見曲煙茗已然安頓好帶回的山泉,就走到旁邊茶案,不舍地放下瓷罐,揭開桌上水壺蓋子,剛要放入石斛,瞥見瓷罐空空,輕歎口氣,將石斛換成人參。
曲煙茗蓋上灶上鍋蓋,轉過身道:“看來,三皇子的身子還是傷勢未愈、元氣不足,這人參茶可是補氣的良方。”
“念及夏日燥熱,我隻好用生曬參,免得茶湯太過溫熱。”柔薇不假思索從大甕中取出泉水,注入水壺。
“若是用露水悶泡,這人參茶該是極致,可惜都被當作銷愁更愁的酒水了。”曲煙茗惋惜道。
未及柔薇答話,便有兵士進來道:“三皇子吩咐,要煙茗姑娘明日去軍帳奉茶。”
翌日,朝陽才露,曲煙茗就被叫去軍帳,落座茶案,從容擺開一應茶器。帳中,三皇子端坐上位,四皇子與顧餘修分坐兩旁。
曲煙茗手執茶荷,先後將西洋參、麥冬給三位鑒看後,才放入水壺中,酌量注入山泉水,置蓋悶煮。
“景瑞,昨日練兵,你雖令五軍速度奇快,卻失了陣型,還是對棋事本身不甚了了。下棋與交戰相似,都是比拚侵占地盤的大小。至於由棋中悟出的陣法,實也簡單。顧待詔,你且將陣法涉及的棋事,說與景瑞罷。”三皇子道,在棋枰上落下數子。
顧餘修道:“四皇子,這棋子死活,與人之死活相同,要看氣的有無。棋子的氣便是四周的交點,若是盡為對方棋子占據,則棋盡身亡,隻能提走這子。”
“如三哥正在擺放的棋形,”四皇子看向棋枰問道,“黑子為白子包圍,中央空有一點,白子落下就可盡數提走黑子,也便占得這方地盤。”
曲煙茗,正在從茶荷中將綠茶撥入茶碗中,聞得此言,放下茶荷與茶匙,微笑點點頭,才將水壺從爐上取下,置於一旁悶泡。
顧餘修見三皇子又擺出三兩眼形,道:“棋子雖是被圍,並非必死無疑,死活在於能否在其中做出兩個眼。完整的眼為真眼,角上須有三子,邊上須有五子,中腹須有七子。少於以上子數,均為假眼。若是這方眼形有兩個真眼,則無法為對方提調,是為活棋。”
“若眼內交點多於兩個,則為大眼。大眼中投子,可緊氣、可點眼,使其變作死棋。而這眼形,有可以點死的眼形,譬如直三、曲三、丁四、刀板五、花五、花六。”顧餘修續道。
四皇子仔細看著棋枰,略略思慮道:“這眼中投子,當是那日三哥演示陣法時,射入敵方陣列中的箭矢。”
“沒錯,棋局中尚有不能點死的眼形與不點也是死棋的眼形,但用於陣法卻是並非完全相應。”顧餘修見三皇子落子道,“完整大眼所圍交點數目多少便使其氣數一定,至於不完整的大眼則要再行思量。”
“所以,圍攻對方成功與否,不隻在於騎兵迅疾圍困,還要將對方夾攻得陣型不整、漏洞百出,方可乘機射箭破除。”四皇子緩緩道。
曲煙茗望著顧餘修,目光柔和、嘴角銜笑,似在欣賞絕美山水,又似在細細打量工筆圖軸,神情頗為認真,其間欣賞之情難以掩抑。許久,她才斂神,手執水壺,將方才悶泡近一刻的藥湯注入茶碗中,起身各自奉茶。
“四皇子聰敏,片刻就已領回棋陣精髓。”顧餘修正要再言,已奉茶與兩位皇子的曲煙茗正將手中茶碗置於他手邊,不由得微怔,匆匆掩過臉上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