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說與你的,可記下?”高百青看著高竹寒,手執一書,嚴肅問道。
高竹寒點頭道:“自然記住。不過,我正忙於編修經書,已是忙碌。父親為何還要我參與北境征伐之事。”
“你當知,我朝宰相大多出身文苑,我亦不例外。”高百青道,“你總不會一直在文苑中編修史書、校訂古籍,而是要入六部、知政事、出將入相。你讀了許多聖賢之語,該是知曉。”
“我自是知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若謀得功名,當是盡心竭力治國平天下。”高竹寒謙恭道。
高百青很是滿意地放下手中的書,笑道:“行軍之事,到底高深,你也不必過於急躁。此次且跟從我做些細末之事,多多了解兵部和其中利害關係。今日還有一事要說與你,便是求親盧家。”
高竹寒眉頭微皺,眸中疑惑、失落與焦急參雜,想想道:“父親曾讓我與王家小姐接觸,可惜功虧一簣,終究是剛剛中舉、並無他事。眼下,正是我在朝堂中紮穩根基之時,怕是無暇顧及兒女情長。”
“你也知,盧家雖然官位高者不過兵部侍郎盧大人,但是前朝幾百年間的世家望族。我們高家,縱使有宰相之位、新貴高位,終歸不是家傳百年的高門,深得聖上朝廷賞識,卻難為人看重。‘李鄭崔盧,姓之名器,千古推高,九流仰視’,王家也是名門,但到底不如盧家。”高百青條分縷析道。
“父親要我求親盧家,不知是哪位?”高竹寒眉頭皺得愈深,仍是強作平靜問道。
高百青道:“兵部侍郎盧大人之女盧元琴。”
天氣清新,幾許流雲抹碧落,高高宮牆隔塵世,花紅柳綠映驕陽。又是一年七夕時,宮中再度熱鬧起來,張燈結彩、人來人往,皆是喜氣洋洋。
“柔薇,百果壺可取來了?娘娘要以此壺待客。”曲煙茗說完,並無回應,轉身看去,見柔薇正手執百果壺望著沸騰如湧泉的清水兀自出神。
曲煙茗輕歎一口氣,走到她身邊,輕聲道:“水已老,還是換過重燒罷。近日捷報頻傳,三皇子該是無事,莫要擔憂過甚。”
柔薇聞言回神,默然重新燒水,問道:“煙茗姐姐,今日七夕,宮宴乞巧,可是要去?聽說貴家公子小姐,來了不少。茶房尚有許多宮人,我自己應付得來。況且,宮宴之上,終究不適於品飲佳茗。”
“柔薇,不必了,高公子他,想來忙得很。”曲煙茗有些失落道,“我留你獨守天階,豈不狠心。”
“離人愁深知幾許,何不憐取眼前人。煙茗姐姐,高公子近來對你態度頗好,正是好時候,若是錯過,後悔莫及。其他事情我已交代宮人,茶房可是沒有煙茗姐姐的位子了。”柔薇苦笑道。
曲煙茗眨眨眼睛掩去湧上的水霧,道:“還請柔薇姑娘予我一套功夫茶紫砂茶器。”說著,接過柔薇遞來的茶器,盡數裝入都籃中。
夜色清朗,彎月掛枝,清風微涼,笙歌隱約。芙蓉池旁,曲煙茗在石桌上擺開精致厚樸的紫砂茶器,便緩步循宮道向禦花園深處走去。
才走出不遠,到得一處假山旁,曲煙茗不覺因了夜色有些不知路徑,猶豫徘徊之下,更入迷路,看到不遠處樹影下對麵而立的兩人,先是愣住,待看清忙躲在山石之後。
“晚照盡沒,月上梢頭,暗渡天河訪織女。佳期千金,何以離恨,且作人間翩躚蝶,追花逐香成甜蜜。”
曲煙茗聞得此言,不由得兩腿一軟,還好緊貼身後山石,方免得矮身滑下,頓時淚如雨下止不住,仍是執拗回身探頭,借得零落月光,看向花樹間對影。
高竹寒嘴角銜笑,正微微頷首看著近在咫尺的佳人,兩手憐惜地捧起她玉手,情深意切、語聲輕柔地問道:“元琴姑娘,可是答應?”
盧元琴深深低頭,兩頰緋紅如霞,許久,方緩緩抬首,眸光盈滿深情,很是嬌羞答道:“我,自是應下。”言罷,就為高竹寒輕輕攬入懷中,靠在他胸前,手中把玩一隻白玉鐲子。
此時,曲煙茗已是泣不成聲,躲在濃重樹影下,任憑淚水恣肆,打濕一方衣衫。不多時,盧元琴站直身子,依依不舍地離了高竹寒懷抱,一步三回頭地走遠。待盧元琴身影沒入墨色中時,高竹寒才收回目光,要隨她離去。
“高公子,”曲煙茗輕聲喚道,難掩哽咽。
高竹寒身子一僵,眉頭驟然皺起,慢慢轉身,看到緩步而來的曲煙茗,神色複雜起來,極為低聲地喚道:“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