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且向花深覓素心》第五章“薇亦剛止”
亦止自從學了易容之術,平素便與心渺、海籌和列星三人見麵極少,但自幼相伴的情誼總歸抹不去。試煉前後幾近半月,是決定命運的半月,亦是分道揚鑣的起始。
此時,正是黎明時分,斷心崖上依然覆著隔夜星光,冷淡淡、慘兮兮。亦止才步上斷心崖的台階,就聽到悲戚的求饒聲斷續傳來,藏身在風無住為涼薄月光拉長的背影中,似乎這樣便可擋卻些許不願聞見的景象。
懸崖邊,“門”字木架裏,海籌為繩索縛住懸吊其中。繩索纖細有力,一端綁在海籌兩腳,另一端繞過他腋下,將海籌生生扳成頭腳向後的姿勢。兩旁各立一人手持竹竿,那竹竿正支撐在海籌的腋下。地上,放著筆墨紙硯。
“審訊得如何?”風無住語聲冰涼問道,示意亦止在旁邊站定,走近海籌,一把將他從竹竿上拍飛。海籌因著沒了竹竿的依憑,頓時發出慘叫,微微搖晃,仿如彎月在天。
風無住看看潔白無字的紙張,道:“怎麼,敢做不敢當?莫不是想抵賴不成?”
海籌神情扭曲,哭嚎道:“風師……父……求……求……饒……”
“風氏堂向來公正,”風無住蹲下,推推地上白宣,道,“你若不認罪,便無法處罰你。你也知,這懸吊之刑的痛楚,早早招供,自是免得。”
亦止側過頭去,閉眸蹙眉,睜眼正要捂耳,見心渺蹣跚而來,不由得怔住,瞥見風無住仍在審問海籌,猶豫片刻,還是上前扶住心渺,道:“你這是,挨了刑?”
“笞刑而已。”心渺看看痛苦招供的海籌,有氣無力道,“相比之下,我已是幸運許多。”
“你既受刑,安心休養便好,為何要來?”亦止讓心渺倚靠自己,緩慢挪著。
心渺臉上略有驚異,道:“自是要來看如何處置海籌?你不也是?列星也要來,畢竟他的過錯,還未定下該怎樣責罰。”
亦止微愣,停步問道:“所以,此時來,是要,定罪受罰?”
“你竟不知?”心渺見風無住的目光似浮掠過來,忙站直身子,道,“今日來,便是要我們親見風氏堂懲處叛徒。”
此時,風無住已然站起身來,看著地上寫滿字跡和沾有鮮紅指印的白宣,似是滿意地點點頭,望見列星惶恐而來,悠悠道:“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開始罷。列星,你雖是火燒連城,算是完成了任務,可到底有所疏漏,連風向都看錯。你也領笞刑罷。”
木架旁的兩人聞言,默然將列星拉到崖邊。一人橫掌便將列星打倒在地,屈腿將他壓在地上。另一人則手持厚竹片,邁開弓步,舉手就打。列星趴在地上,強忍疼痛,唇齒間不時逸出低哼。
“心渺已然受過責罰,此時就罷。”風無住收起供狀,漫不經心道,“海籌意欲背叛風氏堂,按律處死。慮及他並未給風氏堂以損失,掌刑院處以海籌,崖吊之刑。”
亦止忙將受完笞刑的列星扶起,同心渺站在一處,仿佛三人抱團便可安心些許。
掌刑院的兩人重回海籌身邊,手腳利落地將他從木架上解下,在他脖頸套上收緊細如遊絲的弓弦。長長的弓弦泛著天際隱約微光,頗有幾分詭異,被一人緩步拉到問劍閣前,係在閣前高大光滑的石柱上。
“海籌並非技藝不精,卻因一時恐懼落此下場,真是可歎。”列星一手強自支撐站立道。
心渺定定看著苦苦哀求的海籌,搖頭道:“你也知,身為殺手,最為忌諱的就是暴露身份。寧可丟了性命,不可透露半點風氏堂。海籌他,到底是自討苦吃。”
“所以,你們都曉得,此行若有偏差便是性命之憂。”亦止側首看向兩人,淡定問道。
列星換個姿勢,苦笑道:“臨行前,風師父對我三人反複言說此行的重要。你不知,當是風師父覺你定然無虞。”
亦止身子晃晃,為心渺扶住,抬眸看著海籌死死抓住風無住衣袂求饒,眼含淚滴道:“今後,我們便要恪守風氏堂的一言一語,不可違背半點。否則,等著我們的就是層出不窮的酷刑。我們,終究不過工具而已。聽話,才是首要。”
“行刑。”風無住輕聲道,仿佛麵對的並非事關一人的生死,一手輕拂,震開海籌兩手。
海籌頓時哭天搶地,哭聲極為撕心裂肺,兩手亂舞,卻是抓不到任何生的可能。掌刑院那人揮動手中厚竹片,將掙紮的海籌狠狠拍出,力道重如萬鈞。海籌猝不及防地淩空飛起,轉瞬之間就落在崖外,迅疾掉落不見,空餘悲慘嚎叫在斷心崖上空徘徊不去。而那慘絕人寰的叫聲,戛然而止,留下初生日輪鮮紅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