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且向花深覓素心》第三十六章“幾行喑啞”
長夜終盡,朝陽才露。風亦止悄然摸回洛景宮後,便有些失眠,無奈之下,隻得強行調息,迷迷糊糊中似睡了。
翌日,夏狩首場為比試弓馬,自是熱鬧。風亦止隨曲煙茗烹茶,忙得不可開交,不時瞥幾眼比試情形,卻是在暗中觀察四軍實力,不由得讚歎北境將士們熟練技藝和好勝心性。
待明景瑞同明景軒比試騎術時,風亦止忙裏偷閑,認真望著馬上矯健身影,不禁嘴角微揚,暗歎原來他的騎射功夫比自己在禦狄障中所見更為高超。
可是,當明景軒走來時,風亦止心中一沉,定定心緒,臉上故作害羞淺笑,道:“此為猴魁,湯味較一般綠茶濃厚一些,請三皇子品飲。”她深諳易容之道,亦知片刻間如何改換神情,雖是並無遮擋,仍是不難。
正在小心翼翼地向明景軒獻殷勤時,風亦止忽見明景瑞瀟灑下馬找尋,心知他定是找解渴之物。常年習武,她知曉此時當是以大碗豪飲才解渴舒服,掃視茶案不見稍大茶器。風亦止自是掛念他,無奈任務在身,裝作不見他。
“曲姑娘,可有大碗盛些山泉,這樣小碗,確實難以解渴。”風亦止聽得他這話,仍是微微側首看著明景軒文雅品茗,不敢分半點目光與他,又聞眾人對他不解詆毀,除卻眸中一閃而逝的憐惜,別無他法。
風亦止應景道:“不論何時,三皇子都是這般從容,舉手投足之間皆是儒雅。”言罷,提起都籃,就要穿過草地向紫薇軍而去。
側耳細聽、沉氣靜感,風亦止知鹿群將至,緊了緊握著都籃的手,深深呼吸。不多時,鹿群便狂奔至身前,風亦止假裝大驚呆住,實則運轉氣血護住周身,又凝內力於左掌,嚴陣以待、鎮定如常地凝望愈來愈近的狂躁鹿群。
“丟下都籃,笨拙閃避,看準時機,劃破左臂。”風亦止默念計劃,頓感平靜,似乎連鹿蹄奔騰之聲也遁去。
忽然,風亦止身子一輕,左臂上鈍痛,就覺攔腰為人提起,轉瞬之間便落到馬上,跌進溫暖懷抱之中。
風亦止怔愣片刻,不可置信地凝視麵前明景瑞英朗麵容、專注神情,怎也想不到他會冒險策馬救下自己。因為她從來都是依賴自己,不曾期望任何人。
頷首垂眸,風亦止歪倒在明景瑞懷中,才感手臂上鮮血直流的疼痛,蹙眉咬唇,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胸前染上自己的殷紅,半暈半醒間掩眸舒氣,心中無比安寧。
“禦醫可在?柔薇姑娘受傷了,快來人!”明景瑞焦急道。
風亦止聽聞他擔憂語聲,知他小心謹慎地橫抱自己、安放榻上,縱使傷口牽痛,亦隻裝暈不語,怕他更加擔心。任由周圍人診治傷口,風亦止閉眸,卻強自支撐耳朵聽帳外聲響,暗自責怪自己竟忘記鹿群之事定會牽連他,心尖一陣抽痛,比臂傷更痛。
軍棍落在皮肉之上的聲響清晰傳來,緩慢沉悶。那軍棍,生生敲在他背上,卻深深重重擊在她心間,早已血流成河。待他離去,風亦止才在昏昏沉沉中放心暈將過去。
悠悠轉醒時,風亦止又不禁想起那撼動心魄的一幕,咀嚼良久,不再忍住清淚,默然抹淚,漸覺舒暢。
“柔薇姑娘可是醒了?”高竹寒在門外禮貌問道。
風亦止眸中閃過警惕,隨即放鬆下來,起身虛倚榻上,故作無力道:“高公子請進。”高竹寒推門而入,噓寒問暖一番。
“高公子來得真不是時候,大約煙茗姐姐去禦醫那裏取藥,尚未回來。”風亦止勉強扯出笑意道,“不如,高公子在這裏等等罷。”
高竹寒神色略有尷尬,遞出一本書冊,道:“禦醫說,柔薇姑娘傷勢不輕,怕是一段時間都無法侍茶。想來時日悠長,甚是無趣,我便尋了本鬼怪故事,給柔薇姑娘聊作消遣。”
風亦止微怔,右手接過書冊,置於被上隨意翻看,笑道:“原來,高公子真是來看望我的。”言及此處,就聽門外人語響動。高竹寒起身推門出去。
“有這兩位清朗公子傾慕,曲煙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自以為戀慕高竹寒,並不知曉心中放著的卻是顧餘修。”風亦止苦笑搖搖頭,見曲煙茗就要進來,頷首看著手上書冊。
見曲煙茗給自己喂紅茶糯米粥,風亦止眉頭緊了又展,順從地吃粥。回想多少次受傷,雖有人照顧,卻從未有這番細致入微、滿是人情的關心,不是例行公事,而是誠心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