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傳《且向花深覓素心》第五十八章“絕頂聽寒”
碧空清湛,流雲聚散,輕風流連。一處山巔之上,洞口灑金,花樹掩映,山石錯落似桌椅。風亦止身著青灰衣衫,了無平日嬌媚,卻是素雅得很。
聽得旁邊石上鈴響,風亦止走過去,繞起繩子,提上籃中飯食,看著葷素搭配的晚飯,輕歎一聲。
本來,她以為這“絕頂聽寒”之刑,定是在冰雪覆蓋地方,日日忍受寒冷刺骨。到了這裏方知,所謂“聽寒”,其實是整日獨處,不見一人,無事可做,生生要將人悶死。
而何列星、何心渺、肅冷和平畫住在三丈有餘之下,分居四方,身戴鐐銬,為風亦止送飯送水,將她照顧得周至。可是,縱使無衣食之憂,卻孤寂落寞,死水無瀾的日子,如從不變換的景色,險些讓人忘卻辰光。
這風過山上,峭壁林立,每處山巔,皆是如風亦止般的罪徒和叛徒,因著山勢險惡,逃脫不得,生受刑罰,亦不乏跳崖自盡之人。
風亦止自廢武功後,欲借機重練功力,可惜到底甚是艱難,又有懷孕反應,自是一番煎熬。
“可是,景瑞留與我的,隻有這孩子。風無住若是知曉我生下景瑞的孩子,當是不會饒恕。我須要設法離開此山,就算不能讓孩子認回爹爹,至少是世間別無二致的孩童,無那種種危險,平庸一生,亦是幸事。”風亦止打定主意,卻苦於無法。
閑來無事,風亦止種下地上拾揀的草籽,便往山洞之後尋草籽。她撥開一叢雜草,正要撿起那草籽,忽覺幾粒綠色豆子位置很是怪異,仔細看去發覺是北鬥七星模樣,似乎是有人故意擺成。
風亦止循那鬥柄方向看去,隻見兩丈開外草木葳蕤的嵯峨危峰,再仔細看去,並未發覺人影,心下半信半疑,更是驚歎此人異乎尋常的功力。
環視周遭,不見異常,風亦止籠袖拿走那七粒草籽,暗自道:“風過山中的罪徒,怕是善惡難辨、正邪無定。我才來不久,此人就要同我言語。可是,他這般高深功力,若要逃脫,自是不難,為何還要尋我這幾無內功之人?”
風亦止如常侍弄花草、趺坐練功,並未露出半分不同,但每日都去山洞那叢野草下察看。不出所料,待風亦止拿走當日草籽,那人重又放下,形製皆是不同。
最初,她看著那樣子,很是震驚。在問劍閣學藝之時,風亦止曾在書樓中遍閱群書,方知二十多年前,風氏堂名躁江湖,雖然名聲不好。那時,風氏堂有過一套堂中之人相互聯係的暗語,同她所學的不甚相同。風亦止好奇,便記了下來。不料,在這山巔之上,竟見到失傳二十多年的暗語。
她的時日到底緊張,憑著記憶,用草籽與那人對話。
“你是何人?”
風亦止曉得,歸附麗國前,風氏堂有風、霜、雨、雪、雲五舵,思慮許久,回了個“風”。
“何事來此?”
這問語讓風亦止犯了難,她和明景瑞的事情豈是隻言片語道得盡的,隻好勉強答了“有情人”三字。
“師從於誰?”
風亦止有些哭笑不得,實在不知該如何回應,因為暗語中隻有五舵、並無名姓,知是前輩,思來想去,擺了個“風,快撤”,期望那人應是知曉風無住。
“子時三刻。”
看到這裏,風亦止反而有些擔心起來。雖說,如此絕境之下,能有人聯絡自己已是奇跡。可是,多年殺手潛伏的浸淫,風亦止從未輕易相信任何人,更何況是從未晤麵之人,又不知對方來意如何。她轉念一想,來風過山之人,俱是同風氏堂有所齟齬,還是決定冒險同此人見麵。畢竟,她已別無選擇。
月夜清風,分外閑適。風亦止小心摸索到山洞之後,手抓山壁上的藤蔓,謹慎打量諦聽,但因內功盡失,耳力遠不如前。
忽然,渾厚低沉的聲音飄入耳中,如似鬼魅,道:“向前十步,縱身躍出。我自會接住你。你若不跳,便當作你我不識。”
風亦止聞言,渾身戰栗,四下看看,不見人影,回想方才情形,知是那人以內力送來聲音,方略定心神,凝望腳下不遠處如墨夜色,心道:“此事本就蹊蹺得很,莫不是風無住的陷阱?不過,他若想殺我,早該下手,不必如此耗心費神。”
“多日來,此人從未露麵,除卻可推斷出他是風氏堂資曆甚老的前輩,旁的什麼也不知。他主動結交於我,但又十分小心謹慎,當是有不可告人之事。說來,風氏堂無惡不作,就算再壞,又能是什麼?”想到這裏,她緩緩邁出兩步,兩手仍是緊緊握著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