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我懷孕?”清嘉抱著沙發靠墊,頭不客氣地枕在陸淑儀腿上。
“說實話,還蠻希望的。”陸淑儀滿臉向往。
“終於耐不住寂寞,想弄個小人兒玩玩了?”
陸淑儀用手指梳著女兒的頭發:“那是其次,其實吧,我是覺得你和那個美男上司之間挺糾結的,我就是想吧,如果有了孩子,讓老天替你做了決定不是挺好的嗎?真的,剛才人我也見了,很不錯。奉子從了他算了。”
清嘉打破陸淑儀的一廂情願:“首先,我肯定沒有懷孕,昨天這個男人隻是留在這裏照顧我,我們有點肌膚之親,他一直替我換冷毛巾、擦汗、點點點來著,不過憑這些是懷不了孕的,你懂。”
“我懂,其次呢?”
清嘉閉起眼:“其次,剛才你看見的帥哥不是我老板。”
“啊,那他又是誰?”
“他是我的醫生。媽,這也正是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的。”清嘉的聲音變得滯重。
“你的醫生,什麼意思?你的?”陸淑儀將最後兩個字強調得很重。
清嘉睜開眼看著陸淑儀,狠狠心說:“意思是給我看病的醫生。結束有點不妙,媽,你要做好思想準備。”
陸淑儀的臉色立即失去血色,她本來臉上上了一層薄薄胭脂,因為整張臉突然變得蒼白的緣故,兩頰的兩坨後果忽然明顯起來。“結果有點不妙是什麼意思?”陸淑儀的聲音因為緊張而變得尖細。在她接到女兒的電話,聽到那一通永遠過不去之類的話後,她做那諸多的猜測時,曾經有一兩秒鍾往這方麵想過,但她立即阻斷了自己這條思路。不可能,生活不是電視劇,她告訴自己。可是,難道現在女兒是要告訴她,生活是藝術的來源嗎?陸淑儀擱在女兒頭上的手微微抖動。
清嘉握住媽媽驟然變得冰涼的手。真不忍心刺激她,可是為她好,她沉著臉誘導陸淑儀:“往最壞的那兒想。”她想利用一些技巧,最大可能地幫陸淑儀衝淡女兒即將失明這個消息會帶來的刺激。
陸淑儀靜靜觀察著清嘉的臉色,清嘉不說話。最後,陸淑儀心驚膽戰地試探:“癌?”
清嘉還是沉默。
“真的是癌,哪裏?”
清嘉挪了挪,使自己的半個身子都窩在媽媽懷裏。
“醫生怎麼說?”陸淑儀抱住女兒,聲音顫抖。
“還有三個月。”
“三個月!”陸淑儀叫起來,她放下女兒,站起來,“不可能,不可能,我不會承認這個事實,這可能是誤診的。我告訴你吧,那個在電信局工作的邢阿姨,你認識的,他的丈夫,在華山醫院診斷得了肺癌,切片也做的,醫生讓他做化療,說他活不過六個月。可他自己一直說自己不是癌,讓邢阿姨到各個醫院找專家,專家都說是癌,邢阿姨都放棄了,可是他丈夫就是不放棄,最後終於確定不是癌了,他現在不還好好活著。”陸淑儀在客廳裏轉著圈,自己都不清楚說了什麼,“醫生的判斷絕不可以全信,就算他們的診斷準確率達99.9%,你也可以是那0.1%的。”她又坐下了抱住清嘉,“沒關係,沒關係,女兒。”
“你怕了,媽?”清嘉輕聲問。
“沒有,我沒有,都說是醫生誤診了,我怕什麼。我隻是一時受到刺激,有點吃驚,一下就好了。等我先吸幾口氣,平息下,就沒事了。”陸淑儀急急走去陽台。她心裏提醒自己,這種時候,自己的態度對女兒至關重要,做媽媽的千萬不可以驚慌害怕,給女兒加重心理負擔。她允許自己在陽台流了一小會兒淚,然後擦幹淨臉後走回客廳,用平平常常是語氣說:“來,女兒,把情況具體給我說說。”
清嘉心裏一痛。從前念書時如果她放學後撅著嘴到家,陸淑儀就會這樣問她,然後女兒就會吧啦吧啦起來。現在,表麵上她把自己弄得像在問女兒今天在學校都發生了什麼一樣的漫不經心,可是她的心髒一定還沒有恢複正常跳動吧。
可以了,陸淑儀已經被嚇夠了。清嘉坐起來:“媽,我沒有得癌,我還不會死。”
“啊!”陸淑儀又傻了,“這是什麼意思?”
“你剛看到的那位叫林若華,他是我的眼科醫生,我不是三個月後會失明,我隻是三個月後會變成盲人,而已。”清嘉柔聲說,“我不會死。”
“啊。”陸淑儀還沒反應過來。
“我不會死,沒有得癌。”清嘉重複。
這回陸淑儀聽懂了,她揮拳捶打著清嘉,口中大罵:“你這死小孩,竟敢作弄我,打死你,打死你,我打死你。”她是真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