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
韋之堯從美國回來度暑假，老祖有意在廬山投資一批別墅，希望之堯能先去考察一下。鄭彙那時候在美國和他念同一所大學，之堯便抓了他一起上山。
那天傍晚，之堯和鄭彙開著車從牯嶺街經過。接近廬山戀電影院時，之堯無意間轉頭看了一眼。
多年以後，之堯常常聽到一首歌裏唱“.隻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他每次聽時都想將那後半句改成“再也沒能忘掉你的背影”。背影。
當時看那一眼，是一個背影讓之堯心頭突然一震。
廬山電影院前，張瑜和郭凱敏相擁的廣告牌下，一個女孩子背對著大街，微微揚頭，仰望那牌子。
那背影著白色的棉布連衣裙，兩條象牙色的手臂直直垂在身後，十指交握。長長的發，黑緞一樣飄下來。
之堯不由自主地去看那背影的腳，白球鞋。
這個飄逸靈動的背影和他一直在紙上畫的是那麼相似，唯一不同的似乎隻有兩處，他畫在紙上的那個背影是赤著一雙腳，仰頭看著的是藍空。
之堯果斷地在路邊停下車。
鄭彙叫起來：“嘿嘿，mate,這裏不能亂停車。”
“別瞎叫喚，馬上走。”之堯揮手止住鄭彙。他搖下車窗。
之堯想等那女孩子轉過身來，看看她的臉究竟是什麼樣子。
也許有點傻。
他畫過無數無數個那樣的背影，閉著眼睛也能畫得很完美，但他似乎從未想過一個問題，這個背影的另一邊會有怎樣一張臉。
“看什麼呢。”鄭彙煞風景地湊過來。
之堯將他的頭推到一邊。
“切，不就看個美女嘛，弄那麼神秘幹什麼。快點啊，我們已經遲到了。”鄭彙催促，他們約了人吃飯。
之堯讓他閉嘴。
鄭彙聳聳肩，去調收音機頻道。
終於，那女孩子轉過身來。
之堯看到那張臉時，大籲一口氣。原來她是這個樣子的啊。
那時候之堯的腦子裏沒有她好看或是不好看的概念，他就是覺得，哦，對，他那個背影的另一邊就應該是這樣一張臉。
那女孩不像等人的樣子，卻又在那廣告牌子下麵踽踽徘徊不走。看上去有一點失落。
“等我一下。”之堯對已經頗不耐煩的鄭彙說。他下了車。
現在換鄭彙趴著窗戶看。
之堯走過去打招呼：“嘿，看電影怎麼不進去呢？”
他說話的樣子很自然，好像她之於他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人。如果單論背影的話，確實是。
“嗯，我很想很想看這個電影，但是，還是不看吧。”
女孩子眼明如水晶，說話的時候淡淡笑著，是那種任何時候臉上都會不自覺地帶著笑意的女孩子。聲音也很好聽。
之堯年輕的心又無來由地一動。
他歎一口氣，是滿足的，原來他沒畫出來的部分有這麼多。
之堯也笑：“很想很想看，又不看，錢包掉了？”
“不是，這個……”女孩子吞吞吐吐的，看了他一眼。
之堯那時候已經有一米八二公分了，當時穿黑色休閑褲，淡藍的長袖恤衫，很大的雞心領口，露出銀項鏈墜子和誘人的鎖骨。俊美陽光的臉上，一雙大眼亮得讓人頭暈。
女孩子好像是就是被晃暈了，所以說了心裏話：“嗬嗬，我覺得還是應該等到，嗯，跟自己相愛的人來看比較好吧。”
她笑著，可是聲音裏不知為何有一點點傷感。
“老祖，走了哦。”鄭彙將喇叭按得嘟嘟響。
之堯向女孩子揚揚手，走了。
若他知道自己從此再也不能忘記這背影，他當時一定不會選擇就那樣走了。
是在十年後，九江相逢，她提起少年的願望，她要一個人上山還願，他才懂得她在執著什麼，他才明白當時她的感傷何來。
*
“從那以後，我畫的背影多了雙球鞋，並且在畫的時候我總是想著那個女孩子，所以我說畫的是你。”之堯走到清嘉背後，擁住她。
清嘉沒有掙紮。
他輕輕搖晃著她，低低的聲音仿佛在自言自語：“真好，可以這樣抱著我的背影。”
他的背影在他懷裏柔聲問：“所以，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就是那天你站在花店門口，我在對麵馬路等綠燈，看見你的背影。當時那背影給我非常熟悉的感覺，但是也不能肯定是你。等我將車開回來，你已經不在了。
“晚上我去找之舜，一進酒店大門就看到花店門口見過的那背影在我前麵走，當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跟著那背影進了電梯，等她轉過身來，看到你的臉。在此之前，我也懷疑過，即使那是你，我又是否能把你認出來，但是一看到你的臉，這懷疑就消失了，我一眼就把你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