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夏望著林西陸久久未曾言語,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中,他似乎感覺心裏的某處被擊碎了,細小的裂縫從最脆弱的一點蔓延開來,喀哩哢啦一聲幾不可聞的脆響之後,衍生出無數條裂縫,本以為麵對了這麼多年的生離死別已經麻木不仁的心,忽然間就因為這些裂縫四分五裂了,一塊一塊的碎成了玻璃渣子,再也拚不攏了。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這麼說我,隻有你不行!林西陸!隻有你不行!”林知夏的頭低低的垂著,讓人無法在昏暗的光線中看清楚他的樣貌,可悲傷的情緒從他的肩頭發梢彌散了出來,“權勢,名利,財富,我為什麼拚了命的去爭去搶?旁人不懂,但你必需懂!”
林西陸還沒來得及反應,領子已經被林知夏一把揪住了。
“當年你我交好,你不畏人言,整日與我同出同進,林躍和你母親卻還得在這平安京有頭有臉的生活下去,於是差人傳我去,想尋個由頭將我這個沒名沒利更沒勢的遠房親戚從尚書府趕走。你為了我,狂風也罷,烈日也好,足足三日,滴水未進,就這麼跪在祠堂門口,求你爹娘不要趕我走。我縱然有一顆向著你的心,可始終也沒有臉麵繼續待在林家了,因為你娘說的對,我吃林家的,用林家的,在平安京中行走,仗的是林家的勢,倚的林家的情,我憑什麼跟你在一起?我能帶給你的隻有敗壞的名聲和無盡的閑言碎語。”
林西陸任憑他揪住,一動不動,原來,此處林知夏和自己的過去竟是這番境況。
“當年你氣我去從軍,怪我不顧自己的生死,離你而去。可弱小的我,無權無勢的我,在這個人吃人的世界裏,根本無力守護你,也無力守護我們之間的感情!林躍輕輕巧巧的幾句話,就能將我那可悲的自尊心擊的粉碎,我憎他厭他,不是因為他要拆散我們,而是……而是因為我知道,他說的都對,他講的每一個字都是事實!沒有了林家,當時的你和我,什麼都不是,甚至沒有能力在平安京活下去!”
林知夏始終沒有抬起頭來,可分明有淚水一滴一滴,不斷的從他的下巴滴落。
“為了自己,為你了,也為了我們,我必須要讓自己變強,強大到足以讓人畏懼。而這世上,讓人畏懼的,隻有權勢,權勢所在之處又是金錢和計謀的中心,西陸,這一仗,我避無可避。唯有贏了這一仗,我才能有足夠的權勢是對抗天下,去告訴你的父母,告訴那些輕視我們,侮辱我們,甚至想要毀滅我們的人,我,林知夏已經站在了權利的最高點,我有能力守護我身邊的一切,沒有任何人能夠傷他分毫!”
“知夏……”林西陸一把抱住林知夏,“不要這樣……拜托……不要這樣……縱然不用這樣的方法,我們也能夠在一起的,我可以放棄現在的一切,我們離開這裏,去別的地方,去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我們可以的……我們可以的……跟我走吧,知夏,跟我走吧,放棄這一切,趁還來得及!”
林知夏在林西陸的懷中低聲的啜泣著,薄薄的秋衣下寬闊的肩膀不停的抖動著,林西陸胸前的衣襟濕了一大片。
“西陸,我們真的可以離開重新開始麼……”林知夏的頭埋在林西陸的懷中,貪婪的吸取著他身上的氣息。
“可以的,隻要你願意,一定可以的!”林西陸將他抱得更緊了,恨不得揉進自己的懷中,不論是在山城還是在北淮,林知夏從軍的原因,從頭到尾,就隻有一個,都是因為自己,林西陸此刻才明白,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心痛多些還是自責多些,隻感到胸口憋悶的厲害。
房內漸漸安靜了下來,林知夏似乎停止了哭泣,呼吸也變得均勻了,林西陸小心的拍著他的肩頭:“知夏?”
下一個瞬間,劇痛從五髒六腑間傳來,林西陸感到懷中一空,眼前一陣暈眩,趕緊手忙腳亂的扶住手邊的一張桌子。模糊之中,隻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著他走來,再接下來,他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
林西陸覺得自己掉進了大海中,一直浮浮沉沉的,有時還會嗆幾口水,可每當真的快要沉入海底窒息而死的時候,總會奇跡般的浮上海麵,呼吸幾口新鮮空氣,讓他再有力氣在這無邊無際的大海上漂浮下去。
“弄醒他。”
林西陸不確定自己聽到了什麼,隻感覺這說話的聲音十分耳熟,甚至莫名的透著親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