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合唱與自語(1 / 2)

文化觀察

作者:孫彩惠

詩歌在很大程度上變成了自語,詩歌創作更多地為了自娛。這種無名狀態下的自語,理論上可以觸摸到獨特的“靈魂的深”。可是不然,我們看到的網絡詩歌是空前平麵化的。

詩歌首先必須抒發自己的真情實感,如果光是假大空,這樣的作品不能打動讀者;其次應該有一定的形式美,即我們通常所謂的文采,但不能為了追求形式美而過分標新立異。一部分所謂的詩人為了創新出奇,胡亂分行、亂加標點、亂用關聯詞,其結果隻是在褻瀆詩歌;再者詩歌應該擺脫奢侈品的境地,發揮一定的教化作用。當然這不是宣揚文學的實用性,但是我認為“存在即是合理”,隻有有用的才會被肯定。詩歌是要抒發真情實感,但是無病呻吟也是要不得的,空有形式沒有實質的作品終究經不起考驗,最終會被淘汰。作為曆史的痕跡存在,詩歌彰顯著一個時代的精神麵貌。

詩歌從來不曾麵臨消亡的問題,問題在於,如何存在,如何發展壯大。

從風雨飄搖的晚清以來,中國現代文學的發展一直在重重迷霧中摸索蝸行,而其可貴的品格正是永不停止地探索。中國新詩正於此際誕生。其迷惘的神色和探索的精神一直延續到當代文學中——無數人以或嚴肅或悲痛或玩世或自嘲的語氣討論著:我們麵對的究竟是未開墾的處女地,還是曠野上的廢墟,我們要做的是抵抗還是順從,我們追求的是表達還是傾聽。這一切讓我再一次想起《雙城記》的開篇,也許它可以作為對今天的包括新詩在內的文學存在狀態恰切概括:“這是最美好的時代,這是最糟糕的時代;這是智慧的年頭,這是愚昧的年頭;這是信仰的時期,這是懷疑的時期;這是光明的季節,這是黑暗的季節;這是希望的春天,這是失望的冬天;我們全在直奔天堂,我們全都在直奔相反的方向……”

誠如斯言。當下新詩的創作呈現出種種令人不得其解的奇觀,網絡等新媒介是帶來這些奇觀的重要顯在因素之一。打開任何一個文學論壇,詩歌板塊都呈現著一派生機,無數網民身披種種網名不受任何限製地發表風格各異的詩歌(也許說“風格各異”並不恰當,因為大多數網絡詩歌並沒有風格可言),甚至日產量之大令唐詩宋詞總和也難以比肩。但是令人感到些許悲傷的是,這些無名的聲音很少得到真正的回應。一方麵是由於新詩麵對的不再是孤獨深思狀態下的讀者,而是迅速地滑動著鼠標的瀏覽者;另一方麵,詩歌本來就是“在表現自己與隱藏自己之間”的“一種吞吞吐吐的東西”,而且許多網絡詩歌明顯地拒斥讀者,詩中選用飽浸著個人體驗的獨特意象,而又沒有充分的上下文語境作為依托。雖然詩歌帶給人們的審美體驗本來就是不可言傳朦朧縹緲的,但是這種喃喃自語,讓旁人完全不知所雲,遑論“審美體驗”。

由此看來,詩歌在很大程度上變成了自語,詩歌創作更多地為了自娛。這種無名狀態下的自語,理論上可以觸摸到獨特的“靈魂的深”。可是不然,我們看到的網絡詩歌是空前平麵化的——正與我們這個時代的生活同構。所謂平麵化,既是指深度的消解,意象懸浮於表層,情緒渙散於象外;也是指麵目的同一,似曾相識的語言和意象在不同作者的詩歌中反複出現,什克洛夫斯基等俄國形式主義者所堅持的用“奇特化”或者“陌生化”來對抗的語言“自動化”危機再一次降臨過熟的詩歌語言中。如今已有人通過數據統計“研發”出了“詩歌生成器”,隻要設定類型化的情感和類型化的風格體裁,它就可以用統計得來的“詩的語言”自動生成像模像樣的“詩歌”。盡管關於詩歌的界定至今爭論不休,但這毫無疑問不能成其為詩歌,沒有原創性,沒有個體性,沒有真情,沒有價值,甚至可以說,隻有機械性而沒有人性。